梧桐树
题记:“种得梧桐在,引来凤凰栖。”每年四月,梧桐花开香飘满院,微风过时,沉甸甸的花头如醉轻蒙,像极了紫色的风铃叮呼起年少的歌谣,载着忧愁、回忆,悠远清香无穷尽。
望着枯枝黄叶在碧蓝的天空下发呆,发呆,思绪渐渐纷乱,慢慢断开的时候,心头就产生一股忧伤的压抑感。
抹不去心中满怀的希冀和年少的沉思。
这一天时光像头一天那样流逝过去,只是潮湿取代了寒冷。
这一周的其余几天类似这两天,而这月的其余几周又类似这头一周。始终猜不透,甚至一点也猜不透一颗心灵的全部未知数和奥秘。而你,却感到这颗灵魂近在咫尺,就藏在你的这对明亮清澈如水毫无隐秘的眼睛后面,这颗灵魂用一张可爱的嘴巴同你说话,只要你愿意似乎就属于你,/。与此同时这颗灵魂用话语,把它的思想一个个抛给你,可是又同你相距万里,比那些星辰之间相距还要遥远,比那些星辰还要高深莫测,这一切该有多怪呀!
一点点窥探心中的高尚和消沉,安静与飞驰,莫名其妙与不可思议。
恍忽间翻开一本印着童话字样的书读起来,不小心一脚踏入童话书里的城堡,回忆像泼翻在宣纸上的墨,浸渗开来,想收拾都来不及!
我的童年,留给了一片草浪翻飞的大草甸子,和一颗苍老悠悠的梧桐树。
那时我最热爱的是梧桐树上的那一方蓝天,骑在高高的树杈上既刻抛开尘世的喧嚣和繁芜。
视野顿时很开阔,远处古老房屋静静地静立在一个个农家小院,眼下死水坑水清澈得可把杂乱无序的水草一览无余。相互映衬着岸边的柳芽出枝,天边缕缕白云青烟尽收眼底。
这便让我感激命运——至少让我拥有过一个快乐童年的美好回忆。
时光退到那个最纯粹,最清纯,最干净的年代,/。没有忧愁,没有烦恼,可以哼歌,随便舞蹈,累了安静,飞驰像小鸟。
一
小时候,童年。
童言无忌,童颜美得逼人,算是如今才体会的更真切,更味道。
小孩的视界里从没有逃避,有的是简单和复杂。小孩不用操心,不用思考名誉、金钱、地位。虚伪逃避在小孩子眼里纯属扯淡。深夜里睡觉,日出时喊叫,看待一切如指甲剪掉了还会重生,无关痛痒。
小孩子呵多么自由,快乐。仅仅是想一下的感觉,此时带着淡淡的忧郁,和无关紧要,一些杜绝语言的厌倦,一些失去期待的绝然。
童年呵——一个个陌生带你走向成长的下一站,一句句教导度过今宵。
徐志摩有诗道:我是个无依无伴的小孩,无意地来到生疏的人间,我忘了我的生年与生地,只记得来处的草青日丽,青草里满泛我活泼的童心,好鸟常伴我在艳阳中游戏。
我只晓得天公的喜悦与震怒
从不感到人生的痛苦与欢娱
我神魂惊悸慌张地前行
转瞬间又面对“快乐之国”
说句真心话,“多想再回到童年啊”!
那些时日最爱做的事情是爬树,最爱爬的是那棵苍老的梧桐树昏黄的残阳下,晦暗色的天幕下,结实的发红的枝杆,愈苍老,愈不能觉察到丝毫的衰竭之意,像是喜欢孩子的老人,让我们在它身体的任何一个部位肆意地耍玩。
我们家具有全世界农村的基本根性。
树静立在我们家院子前面,这导致我搬家后对那院子无比地怀恋,之前成了我儿时的“俱乐部”。
那个时候,我家住在村东头的最南边,三面环着死水坑,故让我与水结下了不解之缘,尤其在冬天,滑冰便成了最有趣的事,我可以在那滑冰的时刻里抛弃所有的表面或深刻。那般情景,闪烁着活力的奔跃。悠悠的似水流年,无畏的脸庞上流淌着生命最欢娱的自由,难觅到的精灵的气息。
大约,大约我五六岁时,便和伙伴在死水坑的冰上滑来滑去,活像只奔野的兔子,没觉丝豪的冷意。脚接触到晶莹漫漫的裂缝,淡淡的傻傻的笑着。冥冥间一种释放的感觉沉默在身体里,不停地积累,不停地凝固,却不知也无处消散。
六岁那年,棉裤被我自己改装成了开裆裤,而且一开就到裤子的底部。
雪整整下了一夜。次日早晨推开门一看,呵,天放晴了,太阳也出来了!
好大的雪,树枝、房顶全都白茫茫的,一个人间大世界的白呵,如惊鸿一瞥般,化妆了一个世界。
我向梧桐树望去,哇!禁不住惊叫起来,
“我的泥人还在树上面呢!”。
再一看,死水坑里都结满了冰,虽然被雪覆盖着,我幼小的心灵有种特别的意识,感觉它一定很厚。这才想起昨日呼啸的寒风凛冽,思忖片刻,滑冰的欲望像汹涌的洪潮瞬间袭遍全身。遗憾的是我说什么妈妈也不许我去“滑冰”,只好呆在房间里向外遥望,遥望。饭后阳光消失,雪花又飘了起来。我一个人站在门口看,看这个白的世界,仔细的看,在这个静空的意境里,太阳仿佛止息了波动。你自己的思感收敛了震悸。那时我的性灵感到最纯净的安慰和洗礼,再不要什么。再一遍看到,大小树枝,仿佛用簇新的绵花裹着似的,树上能看到几只老鸦什么的,缩颈避寒,不住地抖擞翎毛,怕雪堆在身上。又见许多麻雀,躲在屋檐下,也把头缩着怕冷,其饥寒之状殊觉可悯。
雪是愈下愈大了,我忽一个骤然的呆顿,如梦初醒。眼见耳听心感的种种,风是吹不到的。街上全白,保证有几个凹陷又被填补的脚印。偶有一条狗垂着尾巴走过,抖一抖身子,遥遥落在毛上的那些雪就飞速的夹着尾巴逃窜,逃往这个环境里属于它们的独立和自由。
这样的天气大人们也不干什么“正”事,妈妈纳鞋底,和几个妇女在一块烤着炉子拉家常。精神的事实,悠然浮去的惆怅和禁不住流出的心绪此时一起细细咀嚼,慢慢品味,打磨时间的同时心里舒服了好多。感谢这善良到恰到好处的一举两得。爸爸和几个大人在我家里打牌,家里就我一个孩子(至今,我还为我没有一个姐姐妹妹弟弟哥哥感到遗憾感到不悦),没人玩嘛。雪停了,便和同龄孩童在雪地里奔驰,偷偷去滑冰,一整天把身子弄得全湿光。晚上烤棉裤,缝裤腿那都是妈妈的事了。有时,我们几个小孩子在屋里玩一些比较俗气的游戏,例如投沙包碰石子,不知不觉中冬天就去了大半。
很多的那么一两秒钟,我喜欢在黑暗中触摸我的手指,轻轻的,隐约的,我的手指很凉,而更多的时候我会产生一些转瞬即逝的想法和感觉,我就把它视化为童年的悸动。
按照传统惯例,农历十二月三十就是除夕,之前过年的东西大都准备好了。比如煮肉、饺子包了足够多。是日吃完早饭对联门上一糊,树上贴个“春光满院”、“抬头见喜”之类的字样年味便充足了。
照实,过年确实是小孩子们一个很大的期待。
晚上院子里撒了芝麻杆,当时不知道是做什么的,据说好像是赶鬼驱邪之类的吧!
再大一点的孩子三五成群一伙在大街上玩他个通宵。
大年初一甚是热闹,夜半就被爸妈叫醒,爸在院前的梧桐树上系上一挂鞭炮,然后制一桌子的肉和馍,每个碗上一双筷子放在堂屋门右侧,说是给“老天爷”上贡的。至今我还说他们太迷信,因为我始终没有见到过老天爷吃东西。
是日不准说一些类似“死”、“不够”之类的不吉利的话,每个人都容颜焕发,穿上一套崭新的衣服和大人一起窜门去给长辈拜年,/。那时都说磕头(一直到现在大部分方言都叫磕头),磕头为的要压岁钱。
然后拿着压岁钱去卖划炮和枪之类,剩下的钱晚上会被妈妈骗去(其实这么说也有点那个,因为大人主要怕小孩子乱花钱或者丢失)。
白天像疯了似的跑来跑去,那时的视界里这几天是最自由的自由。
正月十五拾些花桶去玩也是件蛮有趣的事情。
十五一过,年味也就淡了,天气逐渐变暖,老天还给了一个绿油油的世界。春天渐近,实际上已经来临。冬天的一切角色戏剧性地消失,褐色的土坡“花坛”正已长出新绿。一天比一天新鲜,使我觉得仿佛希望之神曾在夜里打这儿经过,把更加明亮的足迹留给了清晨。至于春天的记忆都破碎了,凝结后的破碎,碎成了一片片,看蚂蚁打过架,和同伴爬过树。
二
春末的晚风已没些冷意,只挟了些花香气味,吹过每一个农家小院。这时天气微阴,一片一片的暗云,遮住蔚蓝的天色。有时从云影里漏出赤色的霞光来,映在坑岸的柳树叶子上,更发出一种鲜嫩的气息,反射出每一片绿色的生机与活泼。
慢慢回想起来,我总觉得对那个时候孩子们眼里面的人的所作所为有种敏锐的感觉。看到阳光淡淡地倾洒过来,知道这是本所谓应该的。看到匆促的脚步,模糊暗淡的感觉。他有很重要的像池畔的草花,自然的鲜明。没有想过要长大和长大后做什么,静看着小河的波幻,静听着远近的单簌。又一度与童年的情景默契,我想唱如下的歌词:“这是清脆的稚儿的呼唤田场上工作纷云,竹篱边犬吠鸡鸣;但这无端的悲感与凄婉,白云在蓝天上飞行,我欲把惊人的年岁,我欲把恼人的情爱托付与无涯的空灵——消泯,回复我纯朴的童心,胜夏的惬意,诗境自不必说,消夏游海,徜徉绿荫下。”
我便也就更活泼起来了,梧桐树真的成了我的“乐园”。
那时真的很快乐。
梧桐树旁是一片草浪翻飞的大草甸子,所以每次爬树掉下来的时候都不会摔疼。然后,几个孩子在一起打几个滚再爬。我们一直往上爬,巨大的树干又粗又高,那纤细嫩白的身子紧紧贴在大树皮上,慢慢往上挪动。每一步都要分两次进行,先用胳膊抱住,拉着两条腿尽量往上蜷。最后才停下来,四肢靠着快脱落的树皮,快到上面时可以抓紧外斜的一根树杈,用脚一蹬便可上去,然后拉下面的人,/。有时故意吭他们个回脚朝天骑在树杈上东张西望,觉得特别好玩。玩够了便到顺路走过的二嫂或三嫂家弄点东西吃,是近门的,虽然不是我的亲嫂嫂,但对我无比热情。我有个坏毛病,吃了东西还要在她们家翻,直到确定没有为止,小时有个绰号”这馋家伙“。虽然这生活过得无忧无虑,但也有烦心的事,/。事情是这样的,马二和家的大黄牛总拴在我“心爱”的梧桐树上,它懒洋洋地站在树旁,有时向左边,有时 向右边。弯曲着它的脖子,伸出长舌头,舐着它闪着金光的茸毛。这倒是没什么,因为我们一爬树它就主动让开了。可每天在黄草甸上翻几个滚之后,到家总有股牛粪味,到身后一看呀!一片……挨骂固然难勉!大水坑旁一大群粉红眼睛,黑眼圈的白鸽子。脖子缩在厚厚的羽毛里,一本正经地在马的腿底下绕来绕去。在它们看来马粪要好得多,还冒着热气的马粪。从中寻找吃的东西。看得我们几个小孩子指点着,嘿嘿的傻笑,那种欲言又止的表情常常想起。一群温柔的杂色母鸡,跟着一只傲慢的公鸡,在旁边一个很大的柴垛底,认真在刨着,寻找着,寻找着被遗漏的颗粒。在靠近岸边的水面上有几只肥壮的大白鹅在洗澡。它们把长颈项一扭,埋进水里,再伸起来,水珠就从光滑的鹅背上流滚下去。小鸭也诚然是可爱的,满身松花黄毛茸茸的放在地上,便蹒跚地走,互相招呼总是在一处。这一切的一切,总觉得是以梧桐树为中心展开的一个画面,一副返朴归真的画。这便让我对儿时故土的朝朝暮暮,一草一木都怀念起来了,想得很了都欲落泪。
听爷爷说,这梧桐树种得很早了,我还不懂里面的意境和学问,或者它包函的更深刻的东西。
梧桐学名悬铃木,落叶乔木,拥有“行道树之王“的美誉。据记载,光绪十三年,曾拨国银千两。从法国购买这种悬铃木苗。而早在清统治年间,上海已开始种植悬铃木,金陵中路,天平路和广元路,至今保存了不少。说到上海的梧桐自然是西山路梧桐,高大厚实,绿得一派生机。那里的梧桐虽没有五昌路诗中描绘的“棕榈花满院,苔藓入闲房”的情趣,却都生得大气开阔,意韵高远。梧桐自古流芳,遗世独立,不染风尘,脱了雨打芭蕉的俗艳,频频出入古人笔下,“梧桐更兼细雨”的起伏刻骨铭心。传统文化的烙印,中华文明的渊源神妙赋予着梧桐高雅清幽的品格,唐人李欣有《题僧房双桐》诗云:“青桐双拂日,傍带凌宵花。“绿叶传僧馨清阳阔甘华。”谁能事音律,焦尾蔡笆家。”诗人爱梧桐,不惜重笔墨赞扬它的壮美,最后两句更是交待了“梧桐琴声响,高山流水唱”的风雅,梧桐木质紧密,纹理细腻,是做古琴的上等材料,相传,东汉蔡文姬之父从农夫焚烧梧桐时发现了梧桐的音乐天赋,于是,从火中取桐,就此做出了世界上第一把梧桐琴。
有书记载:“新为桐,旧为梧,盖只确定桐确定为然也,梧桐纹理稀疏坚真心,其他木材皆不及,因此制琴必选梧桐,世上多有不明此理,不辨相类之人,难得良才,故古琴可贵,自古贤洁之士多以此琴赠友,互诉心志。”古诗说:“有客天一方,寄我梧桐琴,迢迢万里隔,托此传佳音,冰霜中自结,龙凤相与吟,弦以明道直,漆以故交深,仅此可见梧桐气节高廉。”
当梧桐树花谢时,路过的小伙伴们收起落在墙外的花核,用备好的针线串起挂在脖子上,手持土枪,打打闹闹,一路欢声笑语的回家去。时常盼着梧桐花开,想着是否在这花园间嗅到年少的遗香,散落的故去,梧桐花也不露端倪,任凭千呼万唤,它们耐着性子悬枝高挂,兀自酝酿。等到玉兰花落,仿佛一夜间,四月的梧桐,绽放笑靥,清脆的紫色的花香淡而悠远。但隔着窗子也能嗅到,那一抹曾经的幽香随心潜入,睡梦里尽是。傍晚时,徜徉树下,置身淡紫的世界,聆听梧桐花开,觊觎它骚动的心跳,春风擦着腼腆的花心,耳畔例是幽幽而起的娇嗔,阿娜的精灵摇摆着身段逐风轻舞。百媚千娇润华硬挺的花瓣剑起纤纤花蕊。吞吐心绪的芳郁,如岚飘渺,如露的溟朦,如泉的甘洌,翻滚了夜的心事陶醉在每一个酣梦里。
苍苍梧桐,悠悠古风,紫英璧叶,寂寞芬芳以其为景穷尽万千气象,以其为文胜过百代千红,以其为琴,流响天地自古不绝。
叶枯落不伍遒劲之势,花坠地亦有铿锵之声,这样静静的繁华财落空将一圈圈年轮飧刻成岁月的皱纹。剥落的树皮裸露出各年文化,积淀荣华似锦,香火不断,还有我那儿时一去多年的花环,总在这梧桐花开的傍晚挂满似水的童年。
所念的,所愿的是四月梧桐,花开满院。
——韵梧桐
老年人还说,树一种上,就没有移动过,那时看来,梧桐树的叶子非常之大,可以串成挎莲放在脖子上,有时人们累了坐在树旁歇息,又说当年鬼子进村时候,两个鬼子就是在这棵梧桐树下被雷劈死的,一些老年人逢年过节在这树下烧香磕头,说这树上有什么神,什么赵老二家的婆媳。在这树上上吊竟然没死,我那时可是信为逼真,它愈神奇,我愈崇拜它,尊敬它,况且小孩子最爱被一些看似了不起的东西迷惑。它陪伴我爸爸的爸爸的生命结束,又陪伴我爸爸的孙子出生到现在,后伴随了我童年几乎的所有,真的
三
再后来一点点,大自然给了我们一点点略带遗憾性的解释。
1997年,两件事,邓小平逝世,我们这里面临洪水灾难。房屋倒踏,家里及外面所有的东西被泡。我家三面临着死水坑,与其说被淹母宁说被包围了。当年,我家穷,两间茅屋面临倒踏的危险,那房子斜得厉害。不仅我们,所有的房子都裂开一道或几道缝,也有房屋调皮地变了形。
人间有大爱,政府在离其不远的地方给我们重建了家园。人们不愿意搬家,依然住在那儿,屋里进水了就铺上木板子,房子裂开了缝就用木杠子顶上。最后为安全起见,武警们用电比划着棍强制性要求搬迁,而村民不知吃了那门子的药,跟武警捉迷藏式的围着房子转圈。更受罪的是我们小孩子,几乎不曾走出家门五百步就得挨训。
强烈的自由欲日增月加。
安静地望着水周发呆妄想。
许多受灾人的亲戚都揪心地站在黄河大堤上观望自己的亲人,并且想尽一切办法把亲人拉回自己的家。
我和我妈去了姥姥家和舅舅及表哥住在一块,爸爸还继续和大多数人一样留居在那裂了缝的房屋里住着。从姑姑家回来以后,水已经下去了大半截。于是乎,我不能再去梧桐树上玩了,更恨的是,我那草浪翻飞的大草甸子不知被水冲到哪里去了。“他妈的”,我还情不自禁的骂了两句呢。那时妈妈对我管教得特别严格,即便是在炎热的夏天也不让我在坑边玩。这坑边却成了船的港湾,大铁船、小木船小、浮船,都停在我们家边沿。大船是运东西的,小船是免费提供给我们随便用的。因为那时黄河水到了黄河大堤高度的三分之二,运粮食,搬东西的难处在所难勉。小船运走了我淡淡薄薄的忧愁,大船却成了我们家的烦恼。每天清晨,坐船的,玩耍的,大船的发动机声就不约而同地响起,一直到暮色四合。
有时静静地看这些东西觉着很美,小雀靠新婚的艳曲,在媚唱无休——有时船旁水荡漾着无限温柔,有时淡描着依稀的梦境,雨过的苍茫与满庭荫绿,织成无声幽冥,小蛙独坐在灿烂的胸前的隔院蚓鸣,一片化不尽的雨云,倦展在老槐树顶。
船一般会有缝隙的。我家水瓢成了刮水工具,陌生人、熟人,凡需要的都去借,老六是常到我家借瓢的人。此君胡子拉茬,一副传统模样。看上去觉着他有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味道。渐渐地我和老六混熟悉了,此君河南人士,祖传开船,船技高超。经常和他围着水周转上一圈,坐在船上晃晃悠悠,犹如神仙般快活,说不尽的品味。等人时,便给我讲些他的事,我们俩一唱一合怪默契的,至今他的口音我还能回忆起来。
他老是说:“孩子呀,我苦啊!”他惊奇地望着我并且摸了一下我的头。“你没吃啥你苦啥,你整天开船多乐呵!”
“我想我儿呀。”
“想他干嘛,他在哪?”
“可惜我儿上天了啊。”老六有老泪纵横,“上天干嘛去啦,怎么上去的?”……
总之,无论我怎么给他讲话,他都没感觉我说的话过分过,因为我毕竟还是孩子。
有一次我向他提出了一个要求,我要他的船去梧桐树旁停一会。他欣然答应。看到我那么高兴,他古铜色的脸上即刻皱纹重重,眼睛眯成一条线,扎袋闷烟就开始吸。虽然是在水中,梧桐树依然是那样坦率亲切,树叶晃来晃去好像是遇见了亲人。我向老六说:“梧桐树见到我哭了。”老六却呵呵地笑了起来,我还问:“为什么开船,不改改行。”
“老祖宗传下来的谋生计呗。”他咧着嘴说。
“传几传了?”
“到我这里三传。”
“老六,老六,来来,来运几袋粮食。有人喊船,老六迅速而又习惯的把铁锁莲拾到船上,把船向岸边划去。老六年纪大了,后来我就叫他六爷。就这样生活了一段时间后水退了,六爷也就走了,走时还给我说句:“孩子,好好学习,将来准有出息。”有一段时间我非常想念老六。
奈何在深夜里月儿乘云艇归去,西墙已度,远巷薤露的乐音,一阵阵被风吹过我们的小园庭,有时轻唱着一声奈何。
四
这一年,该割麦子了。爸爸向村里学校报了名,说,今年你该去上学了,和你般大的强子和磊子都去了。当时以为上学便是抄书,就充满好奇与期待地问爸爸什么时候开学。他说:“割完麦子即可。”我乐极生悲又狠狠地看了一眼梧桐树杆。
无边无际的田野没了声息,夕阳下的余辉也早已散尽,只有水鸟的叽叽叫声。不一会,微风轻轻吹起,东边黑呼呼的云彩要向这边来,老肥的吆喝声还没有停。老牛哼来哼去,总想把车子甩掉。老肥是个老头,卖醋的。离我家不到百步的地方矗立着一座三间茅屋。老肥中年丧妇,生活孤苦零丁。儿子在外地打工,好些时间不曾回来一次,可苦了这老头子。眼前麦子已熟透,家里连个人都没有,也真是的。开始收割,老肥用一个牛车把麦子拉到我家麦场场角。是时表哥住在我家帮忙收麦子,我和表哥在家里是看麦子的,老肥没人看麦子,不放心,就尝试对我们说:“哎,那个啥来着,那个,哎,你们哥俩能不能帮我看麦子啊,啊?”老肥的话语带着些许恳求,些许温和。有诗道:“在青草里对着天望/说实话我从不曾希冀/人生有多么艳丽。”
“不行,不能白看。”我调皮道。
老肥嘿嘿两声说,我去回家拿醋,再给你五毛钱。你去买些糖,醋和糖掺在一块就成了纯正的上等汽水。我半信半疑照他说的去做,还别说这汽水还真好喝,于是我和表哥就答应给他看一上午。我们旁边是杨树,杨树上一阵鸦啼,杨树下叶落纷飞。杨树下有荒土一堆,老肥没车打场又犯了愁。临场的腐运打场时向老肥开玩笑道:“啊,老肥,你,他妈的没爹没娘没儿没女是个苦命儿啊,看在我和你爷当年好处的份上这场我给你打了(老肥当年虽是五十过头的人了,但对于这样话语的玩笑毫不介意)。
老肥充满感激,充满情绪笑呵呵道:“那是,那是,座驼说的真是。”
老肥这人心眼好,打那都好,有一个源于身体内部的毛病让一般人怎么都难以接受,我说给别人听的时候都说我没品味,可当我欲说不能的时候我觉得我更没品味——
老肥因为爱放屁而迎来了一个无比荣幸的外号“屁大王”,他不介意。自己有兴味的时候还说,我一屁能把裤子穿个大洞,不信你们看。他嘴里“嘟”了一声,这裤子还真破了个大洞,大家乐不可支。腐运道:“你他妈的还真行,以后过年不用买炮了。”
不快乐的时候如果能像快乐的时候那样快乐,世界将会变成什么样呢?
晚上看麦场的老肥是很忧伤,愁闷的。
老肥有时自己给自己说话。
夜深得很的时候,吸袋闷烟,望向深不可测的宇宙里,躲进杂乱迷迹的思绪里,过去是死的痛苦的枉费的;将来是活的幸福的创造的。两年多未归的儿子,呵,儿子!
一个夜晚和老肥谈话。首先,老肥自言自语:“我这儿子什么时候能回来看我一趟呵,想必他也该回来了,我想他一定会来的。多想跟孩子说说话呵!小时候经常尿裤子,他娘走得早……”老肥这话题一展开就谈尽了,几十年啊!
说到此,我想起一段情景:
“什么?”老人还没睁眼。
“老三家来了。”
老人一下子睁开了眼睛,“小三儿,我的小三儿,在哪儿?”老人坐了起来。“他在哪儿?”老人急得问。没等瑞宣答话,他就大声喊了起来:“小三儿,小三儿,上这儿来,让我瞧瞧你。”一边喊着,他扶着瑞宣站起来,急忙往屋子外头走。“到家了,还不先来看看爷爷,这小子!”
老三听见爷爷叫,连忙走出屋来,一见爷爷,猛地站住了。爷爷已经不是他记忆中那硬硬朗朗的样子,变成了个弯腰驼背,又瘦又弱的老头儿。不光头发胡子白了,连眉毛也全白了。
老人把干瘪枯瘦的手放在孙子肩膀上,说“好,好,小三你又长高了,也结实多了。哎——你走了八年,爷爷一直等着你呢。这下子好了,我放心了,就是死了,也踏实了,我的小三到底回来了。”
天佑太太还在哭着,也走出屋子,朝儿子扑过去。
老人瞧着儿媳妇叹了口气,非常温和的说:“别再哭了,小三回来了——还不该高兴高兴吗?”
天佑太太点了点头,用衣襟擦了擦眼泪。
——《四世同堂》
五
夕阳自斟自饮着,眯着眼欣赏袅袅烟雾,一个失手,打翻了杯中的红酒,染红了天空的裙衣。于是,那红色渐渐扩大变成了绯红,惊起几只未归巢的小雀,夕阳欣赏它出乎意料的杰作,哈哈大笑起来。几分钟后,月亮从梧桐树杈里跑向另一边,升起来了。它总是从那儿出来,冷不丁地常要惊飞树上的鸟儿,最早出现的是启明星,在这深蓝色的天暮上闪烁了起来,它是那么大,那么亮,整个广茅的天暮上只有它在那时放射着令人注目的光辉,活像一盏悬挂在高空的明灯。
多么可爱的故乡呵!童年呵!
世界上最好的事情是看白天是怎样涎生的,又为什么结束!
太阳的第一道光线刚一闪在天空,黑色的阴影就悄悄地往一个农家小院里躲藏,藏在茂密的树叶里,藏在满是露水的花边一样的野草里。
麦收完了,老肥想儿子的念头渐渐淡了,在以后的时间里没有和老肥长谈过。后来,老肥儿子领了一个媳妇回来给老肥报喜,老肥确信这不是在做梦以后乐得合不拢嘴!
六
“家是父亲的王国、母亲的世界、儿童的乐园”,爱默生对家观望的态度仅十七个字,十七个字的恰到是处足以引人共鸣。
不管我多么卑微,生活的多么不好。这都不是我所能改变的,不是我所能决定的,这是个定局。我不曾因为这个定局悲哀或者感到不幸过,况且上苍除了赐予我一个健壮的身体外还能让我感知触目惊心的纯粹不可琢磨的爱恨情愁。
据说黄河水治一种叫做黄脓疮的病,我们村有个叫“大海子”的家伙就治好了。
那年,我的爸妈无比反感我们家的地理位置而迫于找不到更好的地方或者说没有钱盖房子只好久留此地,反感的目的是怕我有朝一日掉进某一个水坑里淹死。这样,不仅我会完蛋,他们也会完蛋,那时全国计划生育正紧,况且谁也不想让一个家族出现流传下世的悲哀。
到现在谈起话来,我还常有意无心地责怪爸爸道“让我上学那么晚,和我同龄的人家都考大学哩!爸爸常一笑了之,有时会补句”就这你还不愿意上呢,那时候……”
我八岁入学,那破玩意根本不像个学校,到三年级我还这样说。
我在那被我称之为“破玩意”的地方呆了两年,那时一年级和二年级各占两间房子,在这四间连着的房子南部大约20米的地方还有一间小的房子,是办公室。
现在看来,那两年的学习不过是一群顽皮的孩子创造的一个童话而已。这童话像酒愈久愈香,愈久愈耐人寻味,不掺杂任何的蛛丝马迹。这个过程,也不带有任何的肮脏和心机。这段回忆像中国的古代史,最值得炫耀,最值得聆听,然而这酒却是无心酝酿的。
入学第一天,我有些胆怯,但持续的时间很短,那是一个的的确确阳光明媚的早晨,许多的人都聚集在了学校的门口,有的欢呼雀跃,有的闭口不言,闭口不言中有我。有爷爷奶奶爸爸妈妈代送的像我一样都闭口不言,等着门开后两间教室里会发生什么样的前所未有的新奇,殊不知这是我们坐板凳看黑板写作业听老师讲课十几年没有自由的开始。
良久,江印提着一串钥匙信步走来,其实江印和我一个祖先姓张的,方言问题帮他改了姓。着实我们这里的方言是蛮有趣的,你譬如“吃饭”都会说成“七”饭,而“拾块钱”则成了“席块钱”,“单燕子里有一面介子”可以翻译成院里有块小孩子用的白布。
江印的前额在阳光的照耀下熠熠散光,科学界有语“聪明绝顶”江印势必还不够聪慧只绝了半个顶。学校院墙遭到历届二年级毕业生的周期性毁坏变得破败不堪,几分苍桑之感,倒成了引人注目的一叶愚蠢的风景。
大家目视着江印一步步向学校逼近,虽然年事已高,他两眼仍闪烁着火一样的热情,但多少有些伪装的成份,有点像费雷斯帝峻/埃见到杜洛瓦的意味。
大门是几根横竖的铁柱子像经伟网一样掺和在一起。“哐当”一声,门开了。我现在都感到当时的所为愚蠢之极,那么轻易的就踏入此门,当时幼稚的好奇心谁会在乎这些东西,稀里糊涂跨出了历史性的一步。
教室门上的锁像沉默了几个世纪的古董,江印用到九牛一虎之力的时候,猛的一掌,锁开了。江印嘴里嘟囔着:“这锁老了,这都几个年头了。”
教室里的光景又是一个不堪入目的地理空间,零碎稀散的板凳上落了将近一指厚的灰尘,几条板凳有平放在桌子上的,有立放在桌子上的,还有用砖头垒起来架一叶板子的。
几个勇敢点的小家伙探头向里望去,江印面向大家喊道:“我先点点人数,恁再进,都别动。”自己往门口一站,两手支撑着门框唯恐有一个漏网之鱼。
我被安排在了最后面的一排座位上,毕恭毕敬地坐在那里,傻傻地瞪着眼。眼前一群活物的“行迹”,此屋包罗万象。我妈走了,我没哭,可别的不一样,有的扯着大人的衣服死活不放,有的家里的大人走他就走,家里的大人来他就来,像跟屁虫似的与家里人寸步不离,更可笑者在地上打滚,俗语“撒泼”,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不哭也不闹,竟然那么乖。不是自己胆子太小了,就是自己胆子太大了,不可能胆子不小也不大。
似水流年,童真童趣,孩子们的世界里永远是玩味与好奇。
窥望着人世间最本真的行为,那些被一个个所谓“大人们”思想支撑的生活一点点眷刻在幼稚平静纯洁的心魂里,被眸子摄进瞳孔做永恒的保存,越来越遥远,也愈来愈近,愈来愈真实。
记忆中我就知道而且现在竟还是如此——那座我的一年级的教室始终破败不堪,我们美好的感觉却就在那里面。
你看,一座两扇门前后各三个窗子,而且窗子的玻璃平均不超过三块的三间房子。里面有一个没有边框只用水泥刷了一片墙的水泥式黑板,一扇门用砖头支撑着视为讲桌,其余都是我们的空间——你会不会觉得很荒唐,或者觉得这很有趣,如果是后者,我愿把我所有的感觉都给你。
不懂什么是上课,八岁,一年级。没有性格和脾气。
江印把我们安排在教室内不知去向,里面我们戏闹不止,那时大孩子欺负小孩子成了校风,这一点我的记忆和感觉无比清晰,忽然,我桌子前面的几个家伙朝我吐了一口唾沫,吐后便在旁顾而乐之,我正想反击,那最大的家伙眼神咄咄逼人道:“你敢——揍你妈的逼。”我顿时恼羞成怒,但还是不敢还击,只气得团团转。我把身子向后侧一下,他们更加得意,竟然得寸进尺再次向我攻击。几个小点的家伙见大家伙弄我没事,像八国侵华时的俄帝国一样趁热打起了铁,一阵狂吐弄得我满脸皆是唾沫。那一刻我有一点点厌恶这个所谓学校的玩意,在家里被娇生惯养的我在这竟遭如此之罪,实在难忍。
我气得抹一下脸跑出教室,走到门口时还虎视眈眈的看了那几个家伙一眼,心想“你们等着”。我来到办公室,办公室门裂了缝,我从门缝一眼就看见江印,呼噜声不绝于耳。推开门。江印大睡中。在我喊第三声后将要喊第四声的那一秒钟左右,江印睁开了眼睛。睁了一下又闭上,但身体不曾一动。我壮了壮胆推门进去,江印身子一侧睁开眼,唯恐睁得大了费劲。好像又有想闭上的趋势,我忙开口道:“老师”,江印稍点一下头示意我说话,我百感交集出口就道:“老师,屋里那几个家伙吐我……(我又强调了一句以表脱责之情)我没给他们怪他们就吐我。”我手还在脸上糊拉着那可恶的残余的吐沫腥。
“一会揍他们,你回去吧。”江印听完就不耐烦道。而且道完就又躺下继续白日梦,我带着一半胜利一半失败的情绪向教室走回,那几个家伙一直在窗口目视着我的行迹,唯恐自己有不利之遭,见江印没有驾到便警惕心大大减少,我不说话,很镇静很守规矩并且带着点得意回到自己的位置上,那几个家伙立刻转头向我讨问:“你真给老师说了?”“嗯。”我答道。“那老师怎么不揍我们?”那大家伙有些恐慌问我道。
“他一会就来——他说一会来揍你们。”我向他们卑视道。
那大家伙赶忙向其他几个仿若不相信我说得是事实的正在目瞪口呆的家伙道“你们……他给老师说了,还不看虚。”那几个家伙如梦初醒,立马正襟危坐。我记忆中他们可能看的是漫画和老教科书一类的东西,我的得意忘形又加了一倍,急切盼望江印早会过来整治他们这几个家伙。同时,我也害怕如果江印忘了整治他们,他们会不会揍我一顿。童真的心啊,怀想起来真是可笑,可贵,美滋滋的感觉。
后来我知道他们这一群在我面前如此嚣张的家伙是麻班生(复课生),那最大的家叫校亏,还有老三九九的家乡俗名小子。这天上午最后的结果是,日头当空的时候江印迷迷糊糊走到教室说:“下课了,回家吧。”
如果说,小孩子初次上学这件事对于小孩子而言是一个很期待、很好奇的事情。那么我现在很想说,那种期待和好奇我愈来愈觉得不可思议。
我走到校门口,妈妈推着自行车等我,那时烈日当头,我往日的调皮分子被蒸发掉大半,我拉着嘴,露出一副可怜巴巴的脸蛋。
“看你的脸抹画的。”妈妈看着我笑着说道。
“回家呗!我低声嘟囔着。”
“回家,上车吧!我们回家吃饭,不回家干啥?”
在车上,妈问:“今儿个你们学得什么?”
“什么也没学。”我说。
“没发书啊?”妈又问。
“没有。”我说。
“妈,上学干啥,是不是发了书比着写字啊!”
“不是,上学等着考大学,考上大学就不用下地干活了。”
“妈,那上到啥时候能考上大学。”
“你长大了。”妈答道。
而那时我无论如何也想不出我会长大,我是孩子,爸妈是大人,在我的脑海里是一个永恒的概念。
那天天气怪得特别。我的心感受了不知是年岁还是什么拘执,动的现象再不能给我欢喜,给我永示。
那天和几个孩子一块去上学,忽的落下几滴雨,他们急忙跑到房子下避起雨来。小雨“扑嗒扑嗒”地下着,榆叶微微颤动,那河边里,一圈圈的水纹迷迷蒙蒙。另一边鲜绿的草坪上,小珍珠般的雨滴滚动着。朦胧中看见河岸边有一个人好像是隔壁的环姐,环姐傻里傻气,已经十六七岁只知道领着小孩玩(大人们都叫她傻环,我们则叫她环姐,我说:“哎,环姐。”她转过头,头发全湿了,惊奇道:“哎,××,过来。”我大步向她走去,她很神秘的对我道:“哎,××,你呆会再去上学。”
“怎么了环姐,”我说。“我那个啥。”“咋地了,你快说呀。”“我刚才看见大国子把钓的鱼放在了那个小水坑里,他回家拿灌子去了,你把它拿走就是了。”我兴奋得有些颤抖。“真的。”“真的,你看去”。我跑去捞了两条大鱼想撒腿就跑,不料鱼太滑,我去地上拾鱼时被大国抓住。环姐一看大国抓住了我撒腿就跑,大国人高马大,带着严重性鼻炎的腔调哼我,我势单力薄,被大国压得只有求饶。恰碰见磨剪子回来的哑巴哥,他停下自行车十分郑重的把我们拉开,还啊呀呀说了一阵子好像是在训我们。接着去了哑吧哥家。哑巴哥是个单身汉,但他磨剪子磨得特别好,十里八村都是出了名的。到了他家哑巴哥啊哑哑给我比划了一阵子,又呵呵地笑起来。我觉得哑巴哥挺有意思的,他会做很多东西,如拉拉转、挂团和炮纸等,十分十分地好玩。一次我去他那屋玩,他蹲在门前石墩上缝衣服,而且一针一线得特别认真。他看见我来了即刻变得惊惶失措,还觉得挺不好意思,然后呵呵的向我比划了一阵,我也跟着笑起来。他见我笑又跟着嘿嘿笑起来,我猛地停止,他也停止。他停止再笑,朝屋走去,我想他又会有什么新花样呢?三秒钟后他拿了一个鸡蛋糕,我无比欢喜,见我欢喜,他更无比地欢喜。可仔细一看,问题出来了。呀,这蛋糕长了一层薄薄的黄毛,我硬是装着不吃,他越是给我,最后我只好收下。我当然是不会吃的,我把鸡蛋糕往后一缩扔在后边的小园子里装着吃了。不料,这一举动被他发现,他连忙把我扔掉的蛋糕拾了起来,然后一闻,向我摆了摆手(可能是告诉我这东西放得时间太长了),把它又轻轻地装到跨笼里没有说话,然后从口袋里拿了五毛钱在我面前晃了晃,嘿嘿地笑着要给我的意思,这下我乐了,因为那时五毛钱能买很多糖豆。我试着问他能不能给一块钱,他先是愣了一下,然后嘿嘿地笑了一阵。啊呀,两块!到了学校我把这好事和几个伙伴说了一边,夸耀了一番。可悲的是,他们竟然把我给哑巴哥要钱的事告诉了我妈,最后还是让我把钱还给了哑巴哥。
那晚,难受得要命……后来,哑巴哥因病故去。他在我的记忆里有个永远清逝不捭的定位。
我记得,我们学校有个毛病,我们每一过星期天,就遭不幸。我们学校的防范措施不到位,星期天怪孩子会在书桌上或凳子上拉屎撒尿,所以每周一去校园东边大水坑内刷洗板凳就成了上午的必修课,这可笑得很。
冬天的时候,我们学校的墙开了一个洞,这墙起着隔开男女厕所的功能,导致的结果是女生到处找隐蔽。女生最可悲的是找隐蔽的时候男生跟着跑。
再一个热天,我们学校起了纸币狂潮,这里的纸币是指以纸代币,热天同学用酒瓶子盛水去学校,别的同学可以拿张纸买水,一张纸一口水或者其他。
三年级是我第一次留级,原因是上课时间和一个孤儿跳墙到他家和面炸油条等事件。留级的好处是我当了班长,而且一当两年,所以三、四年级是我的光荣史,在此期间,成绩优异,逍遥自在。
五年级第一次进女厕所,原因不明。
七
还是那一年。
独步在荒凉的夜街上,一种枯寂声响固执地追随着,如昏黄的灯光下的黑色影子,你不知该对它珍爱还是忍耐,但你却懂得那恰是我脚步的独语。人生若梦,有些事情的纯粹像疤痕般刻在你的心上,想忘都忘不掉。
真的。
有一天我家来了客人,快中午了,妈妈带我去飞机家买菜,事情便发生了。飞机家住在村子的西南头,飞机家开菜园什么菜都有。到了飞机家妈妈去摘菜,飞机便和我说起话来。仔细一瞧,呵!好一个白须老头啊!虽年事已高,精神倒挺饱满的,顺便谈到梧桐树,至于谈的什么一会再说。
飞机家的菜园是村里唯一的菜园,生意兴隆。飞机是个文化人,当年是个小知识分子,对地理颇有兴趣。
飞机的唯一不足或特长之处在于飞机爱吹牛,这飞机吹起牛来除了本村的怀处能搭上几句,别人只有听的份。怀处也爱吹牛,是祖传的,但本领不及飞机,毕竟天上人间。
偶遇二者吹牛。
飞机说:“我家的钱还没破袋呢,所以我这几天手头紧。”
怀处说:“我更没问题,我二姑子家的人民银行行长刚刚上任。”
飞机说:“前几天儿子从国外给我买了个刚果,可是太硬了把我的葡萄牙和西班牙给弄坏了。我二儿在南方开了两个菜园,一是青藏高原,另一个是华北平原,用高科技手段利润年年积增,还给我买了个羊毛衫(喜马拉雅山),还有手打的教名牌内蒙古铺的也是名牌巴基斯坦……”
我听不下去了,禁不住想起飞机说的那件事。他说,经村委会商量决定把我家门前的一棵梧桐树要砍了,要种其他。
我半信半疑地望了他老半天。
当时的脑子里满是忧伤的思绪。
当时的心还找不到合适的形容词来表达。
呖呖的清音,缭绕着村舍的静谧,仿佛是幽谷里的小鸟,欢噪着汪晨。
驱散了昏夜的晦塞,开始无限光明!
回到家,便跑向梧桐树,凝视良久,充满无限的奈何,哪有高洁的灵魂,不经地狱,自然是天堂,人间哪一个的身上不带些创与伤!清听我悲哽的声音,祈求于我爱的树。
真的,梧桐树被砍了,风依然只须着小步舞曲,老屋依然静立在一个个农家小院,那一片天依然在却没那么盛了。
深深的我心中的幽思,一波波的思绪,软绵绵地蒙住童年岁月的淡淡的沉默,浓浓地折叠着,融融地松散着。
不知不觉地童稚的泪水伴着忧伤滑过面颊。
梧桐树走了。我的童年也快结束了,回忆也该收起了,风儿将落日的光环挽在身上,越来越庞然越沉重的影子领着我,慢慢回家。
被遗弃的最后一抹余晖,还在犹豫,终于不胜悲哀地沿着水锈和苔斑的高墙游走,没有谁挽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