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消失的小山村

2010-08-04 06:41 作者:一酸 阅读量:3405 推荐18次 | 我要投稿

又一年暑假,连日阴沉的天气,思绪有些混乱,坐在电脑前飞速地翻着往日寂寞时写下的文字。

霞的名字又一次出现在了眼前,分别已经整整十二年了吧,她现在还好吗?脑海中冒出一个遥远而模糊的问号。不管当年的分手是不是痛苦,都已经被时间抹成了青青斑痕。

那年我离开那个小山村后,任性地不与她再联系。社会在发展,人与人之间的联系有了手机,已经很少有人写信,即使有也不再是原来那种手书的,而是清一色的电脑码字。

我从书房里翻出往日留下的信件,却找不到一封霞写给我的。

突然间想起,那个带着些许愤怒的下午,在一把火中把霞给我的信全都烧了,包括她的照片,从此跟霞便断了联系。如今唯一能回忆起她当年相貌的就只有毕业照了。

毕业照上的她站在我右侧,是同学们故意安排,将我们排在一起的。

那时幸福的笑容永远定格在了照片之上,停留在了十二年前那按下快门的瞬间。

与霞四年同窗,三年牵手,我深深被她的清纯与率真感动着。

在我猛烈地攻势下,在同学们有意地撮合下,她终于愿意在大学里跟我交往,但仅仅是交往,而我要的是一个女朋友,一个可以厮守的伴侣,可她却一直在回避。

毕业那年的夏天,那个七月,最后与霞在一起那两天,在她的小山村里。

我去她那个小山村,是想说服她和她的父母,让她跟我一起呆在杭州教书。

显然我的到来,她和她的父母都感到了意外。

小山村坐落在半山腰之上,车子无法到达,只有乘车到下面那个村庄后再步行上去。

虽然是山路,但每天都会有人行走,青石板铺成的路面,从山脚一直向半山腰延伸着,青石板周边及石板之间长满了小草,即使在雨天也不会滑。

走走歇歇,听着叮咚响的泉水声,听着林间清脆婉转的鸟啼声,一路走去,也不觉得怎么累。

爬过一段相对陡峭的台级后,地势变得平坦起来,远远地就能看到了那个在霞口中描绘得如仙境一般的小山村。

站在村口,我却犯难了,一条小溪拦在了我面前,溪水清澈见底,也就十几公分的深度,唯一通往村里的就是一座独木桥。但桥面只有二十公分宽,长有近十米,桥面到水面也有三米多高。

桥对面是一片柏树林,柏树林后面隐约可以看到几幢房子。

我站小山村的对面不敢过桥,就这样看着。那时正值中午,估计大家都在家里休息。

终于一位大叔背着锄头从桥上过来了,我立即站起来,很有礼貌地问这个村是不是有个叫霞的。

那位大叔打量了我一番,“是呀,都到村口了,怎么不进村?”大叔可能看出了我的窘态,冲着我笑了笑,没再说什么,又折回桥去。

几分钟后,霞站在桥对面。我笑了,霞也笑了。

霞从桥上轻盈地走过来,我下意识地抬脚走上桥面,又下意识地缩了回去。

“牵着我的手,只看桥面,不看桥下,慢慢走。”霞脱口而说。

这只手我在校园里牵了三年,但今天的感觉却很特别,没有往日那种冲动,只有温馨,像是小时候妈妈牵着我走路的那种感觉。

小山村的朝向坐北朝南,背面是大山,那条小溪从山村西面的山坳里流出,然后转了一个弯横卧山村的南面,再从东南方向往山下流去。

“你怎么来了?”

“来看看你,顺便看看伯父伯母。好难找,问了好多人才找到这里。好不容易到了,不想又让一座桥给难住了。”说完我又笑了,霞也笑了。

“大城市里长大的公子哥,没见过独木桥吧。”

走进柏树林,霞松开了我的手,我又立即牵上,但这一次霞没有像在校园里那样,迅速地躲开了,“别,让人看到会笑话我的。”

我跟在她后面,村里的主道仍是用青石板铺成的。

小山村并不大,只有几十户人家,清一色的徽派建筑,黑瓦白墙,白墙上那些斑斑青苔及长在门檐上的小草是风雨沧桑的印记。

几十户人家的房子排列整齐,家家都有个院子,围墙不高,站在外面能清楚地看到院子里的一切。

远远就看到了霞家的院子,我断定那就是她家的院子,因为我看到了她晾在院子里的衣服在风中飘荡。

霞家的院子跟其他人家的没两样,大门左侧是一方园子,葡萄已经快成熟了,晶莹剔透,散发着诱人的紫色,右边是坦,用来晒谷物粮食。正大门之上写着“紫气东来”四个字。

门槛有点高,是用整块石头砌成的。门槛之上一扇精致的小矮门引起了我的注意。

霞告诉我,门槛及小矮门的作用都是为了防雨水的,山里雨水多,门槛高一点,雨水便打不进屋,小矮门也一样,白天遇到斜风雨天,只要关上小矮门就行了,村里白天没有关大门的习惯,小矮门还可以防止家禽跑到房子里捣乱。

进屋后,六个小孩子坐在地上,以小方凳当书桌在做作业。地面不是水泥地面,而是用石灰拌上粘合剂浇筑的。“放假了,这些孩子父母都带到我这里,让我看着,顺便督促他们做暑假作业。我闲着也是闲着,农活爸妈又不让我干。”

房子结构又让我大吃一惊了。在大门与正堂间有一方像水池一样的构造,但又不像水池,四壁和底部都是用鹅卵石砌成的,根本留不住水。“水池”上方,抬头可以看到天空。霞告诉我,上方那个叫天井,是为整个房子采光用的,下面那个穴位是用来疏导从天井下来的水。屋内的结构清晰,四个房间,房门两两对。正堂左侧的房间是霞父母住的,正堂右侧的房间平时都是霞和她妹妹用来当书房的,她父母房间对面的那间就是她和她妹妹住的,天井右侧那间就是客房了。

霞帮我把行李放到房间里,“你就住这个房间吧,等下我帮你再打扫一下。”

然后又带我去院子的水池上洗把脸。自来水是从山上引下来的泉水,有点凉,在这样的热天,用这样的清凉的泉水洗脸实在很惬意。

“我爸妈上山干活了,妹妹在学校里补习。我现在一个人在家,带这些小萝卜头。教育局已经去报过到了,具体分在哪个学校要等到八月初才知道。我希望分在离家近一点的地方,这样可以照顾我爸妈。你呢?学校应该也落实好了吧。”

“霞,跟我回杭州吧?”

她看了看我,又看了看四周,没有说话。

葡萄滕上的知了“吱吱吱”地叫着,我沉默了,她也沉默了,许久……

“我们不说这个好吗,我的决定早在学校里就跟你说得很清楚了。你为什么还这样纠缠下去,你说你要的是女朋友,但我知道我不可能成为你的女朋友,我只当你是同学,朋友。今天你能来这里看我,我确实很高兴。从初中到大学你是第一位来我家看我的同学。你也看到了,我们之间的距离仅仅用一座独木桥就可以隔开了。”

她的说话声音有点大,屋里那几位小孩都跑了出来,站在霞身边,用眼睛来瞪我,表示对我的抗议。

“没事,你们出来做什么,回去做作业。”

“姐姐老师,要是这人欺负你,我们帮你撂倒他。”

看着这群天真无邪的小家伙,虽然针对于我,但我还是很喜欢他们。我伸手摸了一下一位小男孩的头,想不到立马被他躲开了,站到了我对面,大有跟我干架的态势。我冲着他笑,他却冒出一句让我哭笑不得的话:“看你嬉皮笑脸的,就知道你不是个好东西。”

“我跟你姐姐老师是同学,我可不是什么坏人。”

“那姐姐老师怎么生气了,肯定是你惹的。”

“去,这是姐姐和哥哥之间的事,快跟他们一起去做作业,等我来检查。刚才那个小男孩叫平,母亲去世了,是他爸把他拉扯大的。这些孩子都很懂事,而且很听我的话,他们每年暑假都过来跟着我做作业。好了,你自己先在村里四处转转吧,看这里跟你们城里有什么不同,不要往山上走,你不熟悉这里的地形,很容易迷路的。我要去检查他们的作业了。”

“我先去外面的柏树林里看看,你忙完后再带我四处走走。”

霞回到屋内。我沿着当时来的青石板路来到柏树林里。

再一次站在那座独木桥头,看着清澈的溪水,我下决心一定让霞看到我自己能走过这座阻隔我跟她之间的独木桥。伸脚后,又缩回。

“小伙子,你是哪家的客人?不敢过这桥呀。”

不知什么时候,一位大叔背着篓站在我身后。

我对着他笑笑,“我是霞的同学。”

“噢,霞的同学呀,也是大学生吧。好,好,好。”

说完就独自过桥而去,我看着他过桥的姿势就如走宽敞的大马路一般,两眼根本不用担心脚下会踩空。

看着他过桥的步伐如此轻盈,我调整好了心态,再一次坚定了自己的信心,踏上桥面,这次我没有缩回。一步,两步……

终于,那段距离被我走完了,我很开心,想立即回去告诉霞。

当我回头时,看到霞就站在桥对面。

“我能自己过桥了。”我对霞说,但声音很轻,被流动的溪水和呼啸的风声所吞噬了。

我走过独木桥去,这次过桥的脚步更加自然了,“没有什么可以阻隔我们。”我对霞说。

霞没说话,只看了我一眼,脸上的表情似笑非笑,然后低头走了。

我们一前一后地回到了霞的家里,屋内只有平一个人坐着,其他小孩估计都做完作业回去了。

“平,做完了没有?”

“姐姐老师,做完了,你帮我检查一下吧。”

“我帮你检查吧。”我抢先一步来到平的面前,拿起他的作业本。

“那好的,让哥哥帮你检查吧,我去烧晚饭了。”

平还是用那敌意的眼神看着我,我也没说什么,认真地检查起平的作业来。

“平,其他的小朋友怎么都走了,是不是你学习成绩比他们差呀,要多做一会儿。”

“你瞧不起人,才不是呢,我明天跟爸爸去邻村看望外婆,外婆病了,所以我把明天的作业也做了。”

“噢,作业做得不错,没有错误,只是这道数学题你可以用另外一种方法是不是更简单些呢?”

平收起了他对我前面那种敌意的眼神,认真地听着我的讲解。

“哥,你和姐姐一样也是老师吗?”

“嗯,是的,你说姐姐老师跟着我去城里教书如何?”

“城里,好是好,只是,只是,姐去了城里,谁来教我们?”

我语塞了,摸了摸平的头,这次他没有躲避。“姐去做晚饭了,你带我去村里转转吧。”

“好吧,我先把作业本拿回家,你在这里等我,我就回来。”

我利用这个空隙时间,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行李,包括半瓶可乐。

房间不大,一张老式的雕花床,一张桌子,一张小方凳。所有的家具都很陈旧,肯定比我的年龄要大。

我坐在床沿上,想着这次来的目的,却被霞一一驳回,想着跟霞在大学里四年同窗,三年牵手,一切都在我预期中进行着,但临近毕业时,霞做出决定让我意外。

“哥哥老师,我来了,你在哪?”

是平回来了,我拿起那半瓶可乐走出房间。

平看着我手中的半瓶可乐,很小心地问我:“哥,你手里拿的是不是可乐?”

“嗯,是的,我前面在镇上买的,没喝完呢。”

平咬了咬嘴唇没有再出声,转身朝门外走去。

我看了看手中的半瓶可乐,又看了看平那弱小的身影。

我追上平,“平,村里有店吗?”

“有。”

“带我去。”

我跟着平来到村里唯一的小卖店里,这个店比大学里的那个学生自己开的小卖部还小。

“平,你家来客人了?”

“不是的,是霞的同学,也是老师。”

“有可乐吗?”

老板看了看我,“没有。我们这里只有啤酒和汽酒。”

我“噢!”了一声,拉着平离开了小卖店。

“平,如果你不嫌弃,这半瓶可乐就送给你喝吧。”

平开口乐了,从我手中接过半瓶可乐,马上拧开瓶盖喝了一口。

“不对,这味道不对,跟我原来喝过的不一样。”

“那你说说看,你原来喝的可乐是什么味道?”

“上次那可乐是我爸从镇上给我带来的,是别人送给爸的,爸舍不得喝,带回来给我喝的。那个可乐看上去跟你这个一样,就是喝到口里没有气。”

“可乐也是汽水的一种,当然是要有气的。有气的可乐喝到肚子里,吸收肚子里热量,然后从嘴里排出来。我小时候就喜欢气从肚里冒上来的感觉。”

“我也喜欢这种感觉,那不是跟喝汽酒、汽水一样呀。以前热天不舒服的时候,爸就给买汽水喝,说喝完汽水打个嗝就会舒服点的。”

平虽小,但很健谈,一边转悠一边跟我讲村里哪些人做了哪些好玩的事。

我跟着平在小山村转了一圈,太阳已经下山了,山里的太阳下得早,我看了看时间才下午六点不到。回到霞家里,霞已经把晚饭做好了,霞的父母也已经回家了。

“伯父伯母好,我是霞的同学。”

霞的父亲对着我点了点头,她母亲用十分奇怪的眼神看着我。

霞把菜端上了桌,四个人围着八仙桌坐下。霞的父亲坐在上边,霞坐在下边背着大门,我坐在霞母亲对面,正堂的左侧。

霞的父亲往自己碗里倒了满满一碗白酒,“小伙子,你也喝点?”

“他呀,顶多喝一瓶啤酒。”霞急忙说道。

“我们做农活的,每天回家来喝点酒,解乏。你们读书人就不一样,文气点好,好。”

这是第一次尝到霞亲手烧的菜,也是唯一的一次。

我喝完一碗啤酒,脸色就有点红润了。我抬头看了看霞和她的父亲,他们都没说话,感觉到氛围很压抑。

“叔、婶,你们吃晚饭啦!”门外站了一位年轻人,“听说霞来同学了,我过来看看。”

“勇呀,你来得正好,一起来喝点酒,陪陪霞的同学,年轻人之间有话说。”

那位被叫作勇的小伙子,看上去跟我差不多年龄,他进门后就直接坐在霞的左边。

他也倒了满满一碗白酒,端起碗对我说:“同学,我敬你!”

“干吗,踢我!”勇转过头去看着霞,霞没理他,只顾自己吃着菜。

勇端着酒碗看着我,“同学你喝完,我喝一半。”

我被他的气势压倒了,看着那满满一碗啤酒,实在已经超过我的酒量了,我看了看勇,已经感觉出勇今天是特意来向我示威的,作为一个男人的尊严,特别是在心爱女人面前,不应该被任何气势所压倒。

我不知从哪里来的勇气,端起碗来一口喝完。我拿着空碗得意地看着勇,这下轮到我看着勇了,他皱了皱眉,果真一口喝了半碗白酒。

“我不能再喝了。”我终于开始示弱了。

“再喝点吧!”勇不依不饶地说着。

“人家是客人,就随他吧,我们喝。”

霞的父亲跟勇喝着不过瘾,最后还划了拳,我被他们冷落在一旁,又不好意思离开桌子。

晚饭终于结束了,勇带着些醉意跟我说:“同学,你好好玩,多玩些日子,有什么事跟我说。”

勇走了,喧闹的气氛一下又回到了沉闷。

我坐一边发着呆,或许是酒精的作用,有些乱,或许是根本没理清自己的思路,不知怎么样去跟霞的父母沟通。

“你没事吧?”不知什么时候,霞站在了我面前,“你明天还是回去吧。”

我看着霞,不知说什么,突然间听到外面有人拉二胡,是《二泉映月》。

此时此刻,听到这样的音乐,无喜无悲,心如月色洒在泉水之上。

“姐姐老师,哥哥老师,我们去听爷拉二胡吧。”平的到来,打破了沉闷的气氛。

平手里还拿着那瓶可乐,不过已经喝得差不多了。平拉着我朝门外走去。

院子里坐了好多人,小孩和女人围坐在拉二胡的大爷四周。

凄凉的《二泉映月》在山村的夜空中盘旋,草丛里那些虫儿也“吱吱吱”地叫着,仿佛是在给大爷伴奏。

平给我找了一块石头,让我坐下。他自己脱了鞋,往屁股下面一垫。

大爷拉的《二泉映月》来来回回就那么几下,拉到一半又重头开始拉,但大家都听得很专心。

大爷的二胡停了,小孩们开始嬉闹起来。

“哥哥老师,你说爷拉得好听吗?”平问我。

“好听。”

“你会拉吗?”

“不会,我只会吉它。”

“吉它,吉它是什么?”

“吉它也是一种乐器,有人管它叫六弦琴,这二胡是两根弦的,吉它是六根弦的。”

“噢。”平似懂非懂地看着我。

我和霞离开了大爷的院子,踏着月色慢慢前行。

“我是听着大爷的这段二胡长大的,他就会拉这几下,一曲也拉不全,村里的小孩都喜欢来听。小时候也不知道全不全,更不知曲子的名。”

“霞,来同学了!”经过了几家的院子,在外乘凉的人都热心地叫着霞,看来霞在村里很受欢迎。

“我带你去村后面走走。”

我们一前一后走着,因为路窄的缘故,无法并肩走。

一条小路,蜿蜒地通向大山的深处,一路走去,溪水清脆的声音格外悦耳,跟大爷的二胡声有过之而无不及。

远远听到一种沉闷的声音,“咚~咚~咚”很有节奏地响声。

“那是什么声音?”我不解地问着。

“水碓,是水碓的声音。”

“水碓?是什么东西?”

“是我们祖先利用水力来碾谷物的一种设施,我带你去看,你肯定没见过。”

借着淡淡的月光,我看到前面一座茅草棚,声音就是从那里发出来。

跟着霞来到了那茅草棚,首先看到的是一圆柱形的石头被固定在了一根大木头上面,地面上有一个用石头磨成的大坑,那个圆柱形的石头很有规律地砸向那个坑。

“以前,没有机械化碾米,碾粉,村里就利用它来碾,把谷物往坑里一倒,几天后再来收拾,谷被碾成了米,麦被碾成了粉。它的动力就在棚后面。”

我绕到了茅草棚后面一看,这个棚建造的位置刚好在一个小瀑布岸边,那根木头的另一端被凿成一个槽,用竹简将水引到槽里,水灌满后,致使木头失去了平衡往后倒,后倒之后槽中水被倒光,木头的重心又倒向了石头那边,如此反复,使木头在在平衡与失衡之间来回地运动,我开始佩服中国人的智慧。如此简单的杠杆原理,借用了水的动力来为我们的生活服务。

我不由地惊呆了,观望了几分钟,我回到了茅草棚内。

霞坐在地上,这才发现这地面同霞家里一样光滑。

我抬头的瞬间,看到茅草棚已年久失修,抬头就能看到满天的星辰。山村在夜色没有都市那闪烁的霓虹,深蓝的天空一条清晰的银河横亘整个星空。

“从来没有见过这样如明镜的星空,以前看到的星空全是灰色的。”

“小时候爷爷经常带我到这里看星星,他告诉我那是什么星,那颗有什么故事。他给我讲的最多的就是牛郎织女了。”

我痴痴地看着她,她痴痴地看着天上的星星,我想起了我们在学校里坐在操场上背靠背看星星的情景。不由地慢慢地向她靠近,她却有意识地避开了我。

“我觉得牛郎织女是幸福的,至少他们每年还能相聚一次。”我分明已经看到她眼眶中有泪水在闪动,但瞬间她又恢复了平静。

“霞,跟我回杭州吧。”

许久,她都保持着沉默。

“不早了,我们回去吧。”我等到的就是这样一句话。

回到霞的家中,她父亲已经睡了,她母亲在看电视。

我躺在床上,一时无法入睡,看着床顶那个“卍”字,这逆时转的图案,是不是有着它特有寓意呢?我把思绪从这个图案中拉了回来,开始想霞母亲看我眼神,勇的眼神,以及霞对勇的态度,我拼命地想理出些东西来。或许是我不该闯进这个世界里来。

次日早上,微弱的光从天井里投入到房间里,我躺在床上迷迷糊糊地听着外面的动静。

“霞,你同学今天要走吗?”

“不知道,等下问问他。”

“我看小伙子不错,只是你爸,唉!”

“妈,你说什么呀。我跟他只是同学。”

“妈眼神还好使,不会看错的。”

我竖起耳朵想再听些,她们却不说了。迷糊之中又睡了过去。

我起床的时候,她父母已经出去干活了,昨天那几个小孩也都来了,只有平没来。

经过昨天的事,我跟这几个小孩也都熟悉了,他们也学平,管我叫“哥哥老师”。

“你今天回去吧。你父母会担心你的。”

“我不回去,我来的时候跟他们说的,要带未来媳妇给他们看的。”

霞恶狠狠地瞪了我一眼,独自走开了。那几个小孩却捂嘴笑了。

我意识到自己的话讲重了,赶紧追出去。

“对不起!”

“没事,不关你的事,很多话想跟你说明白,但有些事你还是不要知道的好。从现在开始你不要再提这事。”

霞走开了,那熟悉的背影却突然变得陌生起来。

我一个人来到了柏树林中,找了块干净的块石头坐了下来,看着那座独木桥,想着昨天见面时情景,我笑了,大声地笑了,笑声在山谷中回荡。

我不知在柏树林里坐了多久,太阳已斜过了头顶。

我回去的时候,霞正在帮那些小孩检查作业。

“我想好了,现在就回去了。”

“现在下山去没车的,要走,明天吧。”

我六神无主,走又不是,不走又不是,又回到柏树林。

我坐下去的时候,看到平跟在一位中年人后面,蹦蹦跳跳地从山下走来,那应该是他爸爸吧。远远地平就跟我打招呼了,手里还拿着那个可乐瓶,可乐已经喝光了,又灌进去了一些水。

“哥哥老师,我看外婆回来了,她病好了。”

“噢,你就是平说的那位霞的同学吧。那可乐是你给平的吧,从昨晚到今天都在提这事呢,今天还剩一点可乐,一定让他外婆喝一口。”

我对着平的父亲傻笑。

“山里的孩子对什么都好奇,去年在电视里看到可乐就流口水,我去镇上想给他买一瓶,又舍不得那个钱。我看到每个空瓶都还有点剩下的,所以就在镇上转悠着,收集人家喝完的空瓶子,一点点集了半瓶给他。”

听平的父亲这样说,我心头不由地一震,心不知被什么东西狠狠地刺了一下。但心头一亮,每个父母都疼爱自己子女的,我为何不在霞的父母面前提一提,今天早上霞的母亲还那么说了。

晚饭的时候,我端起酒碗来对霞的父母说:“伯父伯母,我这次来是想让霞跟一起去杭州教书的。不知你们有什么意见。”

霞的父亲,呷了一口酒,又夹一筷菜在嘴里慢慢地嚼,不紧不慢地说着:“我们霞是放在家里的。从你昨天进村,我就知道你的意思了。你和霞在学校里的事,我不想知道,但现在毕业了工作了,她是回来的。”

“伯父,你有没有替霞的未来想过?”

“这个不用想的,当老师在哪当都是一样的。”

“那,我知道你的意思,我也不勉强了,我明天就回去了。”

“同学,明天就回去呀,如果你想呆就多呆几天,走也不急于一时。”

“伯母,谢谢,我明天就回了。以后有机会再来看你们。”

吃完饭,平又来找我去听大爷拉二胡。

听完二胡,我跟平说,想洗个澡。平带我去了小溪里。小溪里站了好多人,他们用脸盆搬起水往身上浇,因为水很凉,每浇一盆就尖叫一声。

平带着我往小溪上方走,那里人少,我只用溪水擦了一下,平站在岸上看着我。

“哥哥老师,我今天听他们说,你要霞姐姐当你媳妇,可是她是勇的老婆。”

“你说什么,霞是勇的老婆?”

“是呀,村里人都知道的。他们从小就是一对。”

这一次,我更加坚定明天就走,我不过是一个过客,用现在流行语,我是来打酱油的。

天蒙蒙亮,我就起床了,收拾好自己的行李,在桌上留了张字条就走了,没跟他们打招呼。

穿过柏树林,我回头看了看这个小山村,我此行目的是带霞去杭州,带不走霞,但还是想带走一些什么,我不知我能带走些什么,或许是回忆,或许是痛苦。

走到独木桥头,看着欢快流淌的溪水,看着这座两天前还不敢过的独木桥,为了霞我可以征服它,为霞我可以战胜心中的恐惧,想到这些我还是会心地笑了。

过了独木桥,再回头看看这个小山村,炊烟已经袅袅升起,新的一天又开始了。

小山村的一切给我展示了一个不一样的世界,有些神秘,也有些淡淡的悲哀,这是在城市里无法寻觅到的。

回到自己家里,我把霞写给我的信都烧了,还有她的照片……火苗来回地窜动着,毁灭了一个梦。

回想起这些往事,再想想如今这个浮躁的社会,追逐名利,利益至上,为了钱,为了一己私欲,任何人,朋友亲戚一样都可以利用。那个不一样的小山村又勾起了我许多回忆。清澈的泉水,大爷那不完整《二泉映月》,朴素的村民,还有独木桥和柏树林,当然还有抹不去的霞。

我突然萌发了再去小山村看看的想法,想寻找一些失去的东西,用来抚慰我如今这躁动的心灵,用那清澈冰凉的山泉水来洗涤浸泡浮躁的心情。

第二天,我沿着十二年前的路线再次出发了。

记忆中那青石板铺成的山路被灰白的水泥路面取代了,车子直接把我送到了村口。

下车来一观察,心头微微一怔,当年的独木桥不见了,那片柏树林也不见了,柏树林被改成了停车场,钢筋水泥如同恶性电脑病毒一般在城市和农村之间蔓延,破坏着多少原生态的回忆。

那些近百年的徽派建筑也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幢幢钢筋水泥浇筑的新楼。

“师傅,你是不是带错地方了?”我惊讶眼前所看到的一切。

“没错呀,这就是你所说的那个村呀。”

我下车来,站在村口,“紫气东来”的字样不见了,处处可见是“XX农家乐”的字样。

我在村里转着,走到当年霞的家门口,房子也盖成了三层楼,霞的母亲正坐在门口弄着玉米,十二年过去了,虽然有些老态,但我仍然一眼认出了她。

“霞妈妈,您好!”

她抬起头,满脸疑惑地看了看我,“你是?”

“我呀,霞的同学,十二年前来过的那位。”

“噢,你呀,快进屋坐,来这里旅游吧!我们村里现在旅游可火了,每天都有很多人来。山上开了漂流,你去玩了吧?”

“嗯,是呀,玩过了,很好!”我言不由衷地说着。

“霞……她好吗?”

“还好!”

“那就好。”

“你今天就在家里住一晚吧,那年你不打招呼就走了,霞伤心了好久。我看得出,你对我们霞好。只是我们霞是要放在家里的。唉,你怎么一个人呀,家人呢?”

“天太热了,我一个人来的。村里大变样了,我以为走错了。霞现在哪教书?”

“她早就不教书了,那年考了公务员,现在在县城上班。”

“那她和勇……?”

“别提了。”我看到她皱了皱眉,似乎不愿提这事,或许这事伤了她的心,“别提了。”三个字足可以说明了一切,我很识趣地就打住了这话题。

“伯母别太伤心。”我知道此时再多的劝慰都是徒劳,“那个平呢,他还好吗?”

“这孩子出息了,当了兵,又考了军校,听说要当连长了。”我心里终于有一丝的欣慰。

我告别了霞的母亲,看看天色已经晚了,刚进村的时候看到村口有家旅店,就先登记住下来,准备明天早上再走。

本想再去水碓的地方看看的,但我可以想象那个水碓肯定已经被拆了,漂流应该不需要水碓来装饰吧。

回到旅店的房间,就直顶顶地躺在床上看电视。

突然隐隐约约听到外面响起熟悉的二胡声。

我朝着二胡传来的方向走去,简朴的微派建筑夹在新楼中间,显得很不起眼,很不合时宜。

大爷一个人坐在院子里拉着二胡,还是那段拉不全的《二泉映月》。

我坐在大爷身边,认真地听着,仿佛回到了十二年前的那个晚上。

大爷拉完后,朝我看了看,“小伙子哪家的?瞧我,都认不出来了。”

“大爷,我不是这村的,我只是路过。听到你在拉二胡,就过来听听。”

“噢,现在村里人都不喜欢听我拉二胡了,有几次,还被他们骂过,说我吵着他们了,以前呀,一到夏天,村里的小崽们都来我院子里来听我拉。”

“我喜欢听的,很好听。”我不知如何去安慰眼前这位大爷,因为我不过只是一位过客。

第二早上,我再一次站在了村口,面对这个村,这个陌生的村,已不再是我记忆中的那个小山村了。

那些承载着美好回忆的熟悉场景在经济建设为中心的今天都一一消失了。记忆中的小山村连同往日的霞一起消失了,消失在了我生命中,以一种我最不愿接受的方式消失了。

我终于放下,在十二年后的七月。我离开了,这一辈子都不会再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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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紫贝壳: 那些承载着美好回忆的熟悉场景在经济建设为中心的今天都一一消失了。记忆中的小山村连同往日的霞一起消失了,消失在了我生命中,以一种我最不愿接受的方式消失了。:sad
    • 一酸:匆匆地走过,忘了一些美好的回忆被钢筋水泥所吞噬!谢谢大家喜欢这篇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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