燃烧的房子
燃烧的房子
凌晨,寂静的小村还沉睡在梦里。
远处山林里,猫头鹰发出“咕咕咕”的叫声,这声音听着让人胆颤,难怪老辈人说那是不祥的声音。
阿庆昨晚一直咳嗽,咳出的血痰也越来越多。
阿庆坐在八仙桌上,房子有点儿大,他瘦弱的身躯显得更加渺小,尽管身上缠上了厚厚的棉衣。
两坛酒整齐地摆放在桌上,这两坛酒是他祖上留下来的,因为埋在地窑里,在三十年前那场大火中幸免。
这两坛酒是在五年前重建房子时才发现的,发现时有三坛。其中一坛,大家不知是何物,被当场打开喝掉了。那酒的醇香,醉倒了多少条汉子,“好酒”就成了这三坛酒的名字。
桌上零乱地摆着几个下酒菜,一碟花生米,一碟腌萝卜,一碟酸菜。
阿庆打开其中的一坛,酒的醇香立即飘满了整个房子,阿庆舀了满满一青花碗。
久违的醇香,自从阿庆得了这毛病,听了医生的嘱咐,再也没碰过酒。
阿庆呷了一口酒,在酒精的作用下,脸色立即红晕起来,“好酒!”阿庆喊了一声,然后一嘟噜地把整碗都灌到胃里,那股浓浓的醇香在舌与喉咙之间来回地打转,那种感觉一直在转,头在转,房子也在转,天地也在转。
阿庆醉了,倒在地上,咳嗽更加厉害了,他知道,今夜便是他的大限。
阿庆脑海中不断地闪现三十年前那场大火,三十年前那些零碎的片断,怎么也拼不完整,只有熊熊燃烧的大火,那场大火烧掉了他的所有。
那年冬天,村民们都集中在大会堂里看着电影《少林寺》,不知是谁在后面大喊一声,“阿庆,你家起火了。”
村民顾不上电影有多精彩,人群向阿庆家涌去,你拿脸盆,他提水桶。
大火将大家的脸烤得红通通的,不管大家往里泼了多少水,仍不见小去的迹象。
终于在凌晨,火灭了,阿庆的房子成了一片废墟,黑色成了这片废墟的颜色。很快,一场大雪用白色覆盖了这片废墟的黑色。
阿庆的心也随着颜色的变化而改变着,村民你给他一件衣服,我给他一床棉被,从此阿庆住进了大会堂里,一住就是二十年。
头几年,阿庆变了,原来那个勤劳的小伙子变了,变成了好吃懒做,整天游手好闲。
阿庆的临时住所,在村大会堂的那间偏房,成了全村二流子的集中营,他们天天聚在这里打着小牌,来点小钱,今天这里偷只鸡,明天那里偷只狗。
酒肉穿肠过,神仙过的日子,阿庆原来那时绝望的情绪,在这种日子渐渐地淡去,渐渐淡去的还有他的勤奋和那些不服输的性格。对变了的阿庆,一直关照他的左邻右舍们,只有摇头。
跟着这群二流子,有了这顿没下顿,村民们的防范意识,在他们一次次得逞之后加强了,偷鸡摸狗也变成了一件难事。生活没了激情,日子还得继续。
阿庆整理一下自己的临时住所,那间村两委提供的暂住的,村大会堂里一个小房间。换上了一身还算是整齐的衣服去了镇上找活干。在镇转了一圈,也没找到适合他干的活。
从早上到中午,又到下午,这一天阿庆都没吃东西,肚皮从八九点多就开始叫了,那种饥饿感,从未有过。阿庆走在街上,肚子一饿就去喝自来水,刚开始还行,几大口水下去饥饿感就减少些,但时间一长,肚子不干,叫得更加厉害了。
阿庆缩着身在一个弄堂里蹲着,看着来往的行人,希望从这些行人中找到一线希望。
太阳渐渐地西斜,阿庆无力地推着自行车走在回家的路上,回头望了望这一座小小的城镇,那里的繁华没有他阿庆的立脚之地。而在所谓有家的那头,他还有容身之所吗?
这条路,阿庆感觉今天特别地长,或许是因为饥饿的缘故,阿庆无力骑上车。
突然前面有位女的向阿庆招着手,这女的阿庆认识,隔壁村的,这一带有名的媒婆,大家都叫她翠,比阿庆大七八岁,媒婆这项光荣的职业是从她妈那接手过来的。看着她今天这一身打扮,八成又在给哪家小伙子说媒了。
阿庆有气无力地走到翠的身边,闻到她身上散发出来的浓浓的酒气。
“嘻,你,我认得,阿庆吧,这方圆几十里哪家有小伙,哪家有姑娘我可都清楚的。”翠的话明显带有几份酒气。
阿庆忙点着头,却没有力气说出一句话来。
“带我一程,没准哪天我还能给你说个好姑娘。”
这个诱惑太大了,阿庆忍不住地咽了一口水,看来今天就算是去死也值得了,不就是带她一程。阿庆看着翠有几份醉意,就让她先坐在后座上,才慢悠悠地骑上去。
翠坐在后座,环抱着阿庆,脸紧贴着阿庆的后背。阿庆的脸不由地红了起来,长这么大都没跟女人这样近地接触过。
“庆,看不出你还挺会照顾人的嘛,知道我今天多喝了几杯,让我先坐上去才骑。”翠的话说语气带有几份媚气,阿庆不由地抖了一下,这一抖让他慌了神,车方面没把好,直接冲进了路边的一个稻草堆里。
翠整个人都压在阿庆的身上,阿庆再次慌了,急忙去推,慌乱中碰到了翠的酥胸,阿庆的手仿佛是被冻住了一般,凝固在那里,翠笑了,笑得很放荡,笑得阿庆骨头都酥了,“咯咯咯,我说你呀,一个大男人,吃我的豆腐还紧张成这样。”
阿庆感觉到下身有了明显的反应,那种僵硬的感觉,让他感觉到空间地膨胀,有种欲望在体内不断地吞噬着灵魂,渐渐地壮大,翠的浪笑还没停下来,阿庆一翻身就把翠压在自己的身下,他颤抖的双手在翠的身上探着让他发颤的答案。
翠在他身下发着“咯咯”的浪笑,阿庆体内的那种欲望再次膨胀,无限地膨胀着,还没等解开翠的上衣扣,阿庆的身体一阵痉挛,倒在了翠的身上。
“咯咯咯,真没用,尿在裤子里了吧?”翠还是那样的浪笑,阿庆红一阵白一阵,肚子又“咕咕”地叫了起来。
“怎么没吃饭呀,走,去我家,我给你下碗面条。”
阿庆扶好自行车,带着翠重新上路了,裤子里湿漉漉地感觉很难受。
很快就到了翠的村口,翠跳下车,让阿庆推着自行车跟在她后面。
阿庆坐在翠家的院子里等翠端面出来,这时,翠的丈夫新海从外面回来,看到院子里坐一位男人,就抖了抖身上的杀猪刀,翠的丈夫是位屠夫,一身横肉,脸上还有几道伤疤,新海看着阿庆,看得阿庆浑身不自在。
“哪来的野男人,在我家院子里干什么?还不快滚!”新海抽了抽刀匣里的尖刀。
“死鬼,凶什么凶,这位庆兄弟刚才用自行车带我回来的,我看他有气无力地样子,就猜他没吃东西,就让他来家里,给他下碗面条。”翠端着碗面条从厨房里走了出来。
“就知道往家里带男人,也不怕别人说闲话。”
“唷,来劲了,当年要不是你死皮赖脸地赖着我,我妈会同意我们的事?也不想想自己什么德性。”
“好了好好,我懒跟你吵,让他吃完快点滚。”
“别理他,庆兄弟,他就这样,看不得我跟男人说话。”翠把热腾腾的面条递到阿庆的手上,然后坐在那里看着阿庆狼吞虎咽的样子,“咯咯,吃慢点,汤嘴。”
阿庆三下五除二把那碗面吃个精光,连汤也喝光了。
翠从阿庆手里接过空碗,将一张壹元钱塞到好阿庆手里,“回去好好做田地,别想着别的事。等你重新把房子建好了,我再给你说个媳妇。”
阿庆回到了村里,把自己关在临时的住所,躺在床上回想着前面那短暂的感觉,不由地脸又红了起来,他不断地幻想着翠那散发着体香的身体,那酥软的胸部。心中燃起了一股强烈的火焰,烧着阿庆的胸口,起伏的思绪再次澎湃起来,那种僵硬的而又渴望的感觉再次光顾了他的身体。
当一切都安静下来的时候,阿庆的脑海中一片混乱,他摸了摸粘糊糊的裤子,一种从未有过的罪恶感在他脑海中一直盘旋。
这一夜,阿庆睁着眼熬到了鸡叫,天边还没破晓,阿庆一骨碌地从床上爬了起来,跨上了自行车,直奔邻村而去。
阿庆将自行车停在村口的树下,锁好,迅速地来到了翠的院子里,此时天边刚刚泛起鲤鱼白,整个村庄还在似梦似醒之间。阿庆翻过围墙,昨天来的时候阿庆就留意到在院子的东边的角落里堆着些杂物,可以躲人。
阿庆躲在杂物堆里,两眼透过杂物正好可以观察到院子里的一切。
屋里亮起了灯,传来了翠低沉的咳嗽声,然后是新海整理那些杀猪刀的声音,跟翠的咳嗽声一样低沉,却散发出了一些让人害怕的信息。阿庆听着这声音不由地颤了一下,但很快又平静了下来。
新海带着杀猪刀骑着自行车出了门,阿庆听着新海“叮铃铃”的自行车声渐渐地远去,两眼死死地盯着屋里亮着灯的房间里,那低闷的咳嗽声又徒然而起,一阵阵地从屋里传出来。
翠在屋内,捂着胸口,那咳嗽每天早上都会来一阵子才会停歇,她不但从她母亲那里接了做媒婆的衣钵,也从她母亲那里感染这肺病,干不了重活,挑不了担,只能这样走家串户,搭桥牵线,幸好新海能干,每天去镇上给食品组杀猪。
太阳爬过地平线,翠的咳嗽声渐渐平静了下来,才下床来烧火做饭,她自己可以不吃,但一儿一女是要吃的。生了火,翠又被烟给呛得咳嗽起来,这一切都被躲在杂物堆里的阿庆看在眼里,他无法把眼前这个翠跟昨天那个翠重叠起来。
翠的一儿一女吃完早饭背着书包去学校了,太阳爬上了三竿,翠把洗好衣服晾在院子里,然后坐院子里梳理着头发,眼睛不经意朝杂物堆里看了一眼,吓得阿庆出了一身冷汗。
翠梳理完后,就出门了,阿庆从杂物堆里爬出来,保持一个姿态的时间太久了,手脚都麻木了。阿庆伸展了一下手脚,缓解一下麻木的知觉,然后环顾了院子里的一切,最后眼光停留在了在翠的内裤上面,那条碎花面料的内裤。
阿庆从晾衣的竹竿上扯下那条还没干的碎花内裤,然后又环顾四周,确信没有人看到,才把内裤揣进怀内,迅速地离开了翠家的院子,离开了翠的村庄,回到了自己的临时住所。
阿庆坐到床上,从怀中摸出那条内裤,放在鼻子上闻了闻,淡淡的肥皂味道,阿庆的脑海中却浮现了昨天在稻草堆里那个片段,脸色又红了起来,下体又感觉到了那种僵硬的感觉,“我不能这样。”阿庆对自己说着,“我要去做事,我不能让在天的父母不瞑目。”
阿庆将那条内裤往床底下一扔,背起锄头去地里了。
庄稼是大伯帮忙种下的,从播种到现在他都没来锄过草,草长得比庄稼还要好。
阿庆放下了锄头,先用手拔,拔完后锄,汗水、饥饿折磨着他,他却不知从哪来的一股劲,一刻不停地劳作着,脑海里时不时闪过翠那“咯咯”的笑声,她尽力地克制着自己不去想,不想越克制,脑海中翠的样子越发清晰,他只有不停向那些杂草发泄着多余的精力。
阿庆把一块地的杂草全锄干净了才回家,此时太阳已经西斜了,这一天他又没吃东西,回到了他的临时住所,翻遍了整个房间,只找到一点点米,熬点稀饭都不够。
他从枕头下摸出昨天翠给他的那一元钱,咬了咬牙去到村里刚开的小店里,看了一眼又走了出来,店里根本没有可以充饥的东西,只是一些生活用品。他又硬着头皮去了大伯家。
大伯一家正围着桌子在吃晚饭,“伯!伯母!”阿庆走进去叫了一声。
“庆,晚饭没吃吧,坐下来吃一点。”大伯对着阿庆说,阿庆的伯母却用脚踢着他大伯。
桌是八仙桌,桌底下动作,阿庆看得很清楚,他也不好意坐下去,每次来大伯家都是想来蹭点饭。
“伯母,我这里有一元钱,你给我几斤米吧。”阿庆将那张一元纸币放在桌上。
“没粮票怎么给米?”伯母看了阿庆一眼,看了看身边的老公。
“你就给点吧,他今个儿,整天都在地里干活,看样子是真饿了。阿庆,好好做事,一切都是自己做出来的,以后有什么需要就跟大伯说一声,要是能帮上,我肯定会帮的。”
伯母去楼上给阿庆拿米了,大伯叫阿庆坐下来也吃一点,阿庆看着大大一张桌上只摆了两个菜,一个豆腐,一个茄子,他咽了咽口水,还是没坐下。
阿庆的伯母将一袋子米交到阿庆的手上,迅速地把那张一元纸币装进了兜里,又在兜上按了按,生怕钱会张出翅膀。阿庆拿着米往回走,他随手掂了掂,估计这袋米有两官升。
阿庆拿着米回到了大会堂的那房间里,开始升炉子熬稀饭吃,他盘算着如何将这袋米吃得更长些,最后的结果就是天天煮稀饭吃。
一大锅稀饭,阿庆喝了两碗,感觉已经很饱了,收拾了一下碗筷就倒在床上,现在他才感觉到有些累了,小腿肚胀得厉害,长时间没下地了,今天又特别买劲,全身的肌体开始了抗议,很快便打起了呼噜。
此时在隔壁村里,翠还正为丢失了一条内裤而懊恼,“不知是哪个臭小子干的,居然偷到老娘头上来了,别让我逮着,给你好果子吃。”
月光如雪一样地照到了阿庆的脸上,这夜很静,只能听到“吱吱吱”的虫叫声。
阿庆做了一个梦,梦见翠光着身子向他走来索要裤子,阿庆分不清是紧张还是害怕,身体一阵痉挛后,所有的紧张与害怕都化成了一泡粘糊糊的液体。
从梦中惊醒的阿庆,坐在床上,看着月亮,全身都感觉到酸痛,在他脸上始终挂着那种奇怪的表情。他慢慢地抬起腿下了床,从床底下找出那条翠的花内裤,想用它来擦粘在下身那些粘糊糊的东西,刚要下手,又松开了手,把裤子塞到了枕头下面。
阿庆又跟原来一样勤劳了,左邻右舍看着都开心,尤其是他的大伯。
阿庆不但把自己的责任田地搞得很清爽,还在房子废墟上搭建起了小棚养了三头猪,他心里盘算着,一头留着过年,两只卖到食品公司,如果有条件再多养几头,过不了几年烧掉的房子又可以建起来了。
每到晚上,阿庆就感到孤独,他不想再去找那些二流子玩,也不想让他们来他这个属于他自己的天地里来,因为他这里已经埋下了太多的秘密,半年多下来他从翠那里偷了五条内裤,他也想断了这个念头,可总是有一股力量迫使他去偷,每次得手他都很有成就感,但事后总是很懊恼,今天早上他又去偷了一次。
阿庆站在窗边看着天上那轮弯弯的月亮,想到了死去的爹和妈,敲门打断了他的思绪,阿庆一开门,看到翠站在门口朝他笑,阿庆的脸立即红了起来。
“咯咯咯……你真坏,居然偷人家内裤。”翠这象征性的笑声洒落在这小小空间里,让阿庆感觉到很不自在,却很受用。
阿庆看着翠,原来她早就知道了这事。翠从阿庆的枕头下翻出了那五条内裤,仔细地看了起来,又是一阵“咯咯咯”的浪笑。
“庆,你偷我的内裤干什么用呀,没用来那样吧?”阿庆的脸更红了,“以后可不许偷了,要是让我家那杀猪的知道,可有你受的。对了,你不会只偷我的吧。”
“……”阿庆吱吱唔唔却说不出一个字来,真想找个地洞钻进去。
翠看到阿庆低头不说话了,她也就没再说什么,拿着自己的裤子想走了,刚走到门口,被阿庆一把从后面抱住。
“咯咯咯”翠又笑了,阿庆听到翠的笑声却突然害怕了起来,手却箍得更紧了。
翠扳开阿庆的手,“庆,别闹了,你还是少跟我接触吧,我身上这毛病,会传染的。”
“新海哥都不怕,我也不怕。”
翠看着阿庆,看着他认真的样子,想笑,却没笑出来,当年新海缠她的时候也对她说过类似的话,“怕什么,我身体棒着了,那点小毛病算个球。”
“庆,你只要好好做事,把家弄好了,我自然会给你说个好媳妇。”
翠走了,消失在了夜色里,阿庆却仍站在那里发着呆。
阿庆的两头猪出栏了,卖了一百来块钱,他从来没有过这么多的钱,他拿着钱去了邻村,去了翠家。站在院子里,这里对他来说是再熟悉不过了,但此前几次来都做了一些不光彩的事。
翠正在院子里做些女红活儿,见到阿庆到来,有些意外。
“庆,有事吗?”
阿庆朝四周看了看,然后又看着翠,从袋里掏出叠好的十张“大团结”,放在翠手上。
“什么意思?你!”翠不解地问。
“帮我管着,我怕自己乱用。”说完就往回走。
翠追了出来,在后面想喊住阿庆,阿庆却像聋子一样,迅速地骑上了自行车走了。
翠追了几步,又开始咳了起来,这毛病医院去了几次都没法治好,药是吃不少,钱也花了不少,就是没什么效果。
翠拿着钱回到家里,开始琢磨起阿庆这些不寻常的举动来,一琢磨她就暗暗地窃笑了起来,这愣头愣脑的阿庆肯定是喜欢上了自己。
新海突然很少回家了,有时连晚上也不回家,翠也零星听到一些风言风语,新海在外面有了女人,是镇上开饭店的老板娘。翠第一次听到这样消息,只是淡淡的一笑,儿女都上初中了,还闹腾这事出来,她没有过多的责怪新海,只是怪自己这身子。
新海回来的次数少了,但每次回来对翠都特别地好。翠没对新海怎么着,也不想对他怎么着,他杀他的猪,仍然是早出晚归,或是不归,翠也继续干着媒婆这份很有前途的工作。
新海在外面有女人的事很快成了众所周知的事,这事也传到阿庆耳朵里,他有点儿不信,便亲自去了镇上那家饭店,果然见到了新海跟老板娘粘粘糊糊的样子。
阿庆看着他们眉来眼去的样子,又想到翠在忙碌的样子,一时还真火烧了上来,握紧拳头向新海冲去,看到新海那魁梧的体格,什么脾气都没了,又乖乖地折回来坐在原地方。
阿庆的反常举动引起了新海的注意,他走到阿庆边上,仔细打量了阿庆,“呀,是你臭小子呀,我是说怎么看着眼熟,刚才看你的怒气冲冲的样子,想找打了是吧。”
“新海哥,这……这是误会。”
“唷,都叫上哥了,我可受不起,怎么着,什么误会不误会的。老实说,是不是我家翠让你来盯梢的?”新海抓住了阿庆的衣领。
“没……没这回事。”阿庆显然是被新海的气势给吓住了。
“料她也不敢。”新海狠狠地推了阿庆一把,阿庆重重地摔向边上的一张桌子,然后倒在地上,阿庆挣扎着想爬起来,腿却怎么也使不上劲,一阵钻心的痛,从腿部迅速传向了脑部神经,骨折了。
阿庆的腿打上了厚厚的石膏,被人抬回了那个大会堂里的临时住处。
阿庆躺在床上胡思乱想,这时可不是骨折的时候,双抢季节马上就到了,那些田里的稻子还得靠他这双手去收割,收割完还得抢时间种下去,早稻收不回来,晚稻种不下去,今年就算是完了。
想到这些,阿庆不由地摇了摇头,他只有寄望于他大伯会出手帮他一把,帮他收种。
“逞英雄吧,看你都成什么样子了。”翠不知什么时候来到了阿庆的床前,看着躺在床上的阿庆,翠的脸色也不太好看,“这死鬼,下手也太重了。”
“不怪新海哥,是我自己不小心摔的。”
“还叫新海哥了,把你打成这样子,你还叫他哥。”说完翠站起身来在这小小空间里看了看,房间里的空气可真不怎么好,散发着汗臭味,翠拿了一个脸盆,把那些丢在各个角落里的脏衣裤都收集起来,拿到小溪里去洗。
翠在小溪里洗着阿庆的脏衣服,路过的村民们,用奇怪的眼神看着这位邻村来的媒婆。翠看着这些奇怪的眼神,也不加理会,阿庆是被她男人推倒才腿骨折,阿庆没人照顾,她来照顾一下,也是应当的吧,再说阿庆把这几年赚的钱都放在她那里呢。
翠洗完衣服,又去烧饭,看着翠忙碌的身影,阿庆的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自从母亲去世后,就再也没有人这样对过他,一时鼻子感觉酸酸的。
翠把一碗热腾腾的饭端到阿庆面前,“别想太多,田里的活,我会安排人做的,你安心养伤,以后我每天都来给你烧饭。”
七月底八月初双抢时间到了,忙碌在阿庆田里的不是阿庆,也不是阿庆的大伯,而是周边几个村的年轻单身小伙子们,他们分工明确,割稻、打稻、耕田、拔秧、种田一系列的动作都在短短的四天内完成了。
这一切都是翠安排的,村里人看在眼里,也有好事的把消息很快就散播出去了。起初,新海听到这消息后却异常地平静,他认为这是翠在替他赎罪,但从别人口中添油加醋地说出来,那味道就不一样了,最后新海还是按捺不住想去打探一下。
阿庆的腿过了个把月就好转了,但还不能下地干活,这一个多月都是翠在照料着他,拆完石膏的那天,阿庆再也忍不住了,他死死地拽住翠的手臂不让她离开。
新海拿着尖刀冲了进来,阿庆仍没放手,他两眼死死地盯着新海,新海脸无表情看着眼前的两个人,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你又想干什么,你闯的祸还不够多吗?”翠的声音比平时拉高了点,或许是因为说话的声音高了些,也许是因为气冲了上来,翠又开始咳了起来,阿庆赶紧拍着翠背,好让翠的咳嗽减轻些。
阿庆一边拍着翠的背,一边拿眼睛狠狠地瞪着新海,“你不配做翠的丈夫。”
翠摆脱了阿庆的手,独自一人走了,新海收拾起尖刀赶了出去,留下阿庆一人傻傻地站在那里,此时新海的尖刀才在他脑海中闪过恐惧的念头,两腿不由地颤抖了起来。
新海追着翠回到家中向翠提出离婚,翠没理会他,把自己打扮地漂亮出门去了。
翠领着位年轻的姑娘到了阿庆家,阿庆正在喂着小猪,看到翠来了,就急速地走过去,刚刚恢复的腿还不能跑,当看到翠身后的那位姑娘时,他愣了一会儿,就调头回去喂猪了。
那姑娘感觉自讨没趣,跟翠打了一个招呼就独自回去了。
“你什么意思?不是说好了,我会给你说一位好媳妇的吗,这样好的姑娘,你看不都看人家一眼?”翠走到阿庆身边问。
“我已经认定你了。再说新海外头也已经有女人了。”
翠“咯咯咯”地笑了起来,这笑声,阿庆心里没谱,愣愣地看着翠。
“我和新海已经是十几年的夫妻了,不是你说离就能离的,我们有儿女,再说男人在外面勾三搭四是常有的事,我不在乎,只要他还能回家,这个家就不会散。如果你非认定我,那我们就做个约定。”
“什么约定?”阿庆迫不及待地问。
“很简单,只要新海在世一天,我跟他都是夫妻,你如果愿意等,那就等新海不在了。”
阿庆想着新海那强健的体魄,而翠身染肺病,这等要等到猴年马月。翠见到阿庆犹豫了,以为把这愣小子给怔住了,“怎么样?”
“好,我答应就是了。”阿庆咬咬牙,居然答应了,这让翠有些意外。
阿庆一有空就往翠家跑,总是找些借口去帮着翠,几年养猪赚下的钱全交在翠手上,翠把这些钱给他存在信用社里。
十五年后的一个夏天。
新海咳嗽了两声,感觉到有些力不从心,但还是硬着头皮死死地箍住猪头,举起尖刀朝猪喉咙捅去,猪血喷了出来,被放血的猪垂死挣扎,那临死前的挣扎,力量非同小可,新海死死地拽住猪的耳朵,把猪头紧紧地握在怀里,不让猪血喷洒了。
此时他感觉到体内已经有一股东西在往外乱蹿,“噢”的一声,一口鲜血喷洒而出,与先前喷出的猪血杂混在了一起,两手仍死死地箍着猪头,最后人和猪一起倒在了地上,他杀了一辈子的猪,最后,新海的血与猪血合二为一。倒在地上的新海,已经没有了气息。
翠闻讯赶来,看着倒在地上的新海,身体还没有一丝余温,“死鬼,你还是先我一步走了。”翠看着已经没用的新海,鼻子酸酸的,但终归没有哭一声。
阿庆不知什么时候到赶到了,他看着翠伤心的样子,心里也不是滋味,他搀扶着翠把新海的遗体带回了村里,摆放在村口里亭子里。
新海的善后处理完后,翠把一对儿女都叫到了身边,他们初中毕业后都没考上高中,就跟随村里人一起外出务工了,他们也不愿意呆在有着肺病的母亲身边,害怕会被感染上。
“我以后跟着你庆叔过了。”坐在一边的阿庆听到这话时,心里还是有不小的波动,那个约定真的变成了现实。
翠的儿女走后,翠对阿庆说,“你真的决定了?”
“十五年前我就说得很清楚了,要不这十五年我就白等了。”阿庆坚定地说着。
“你不怕我把肺病传染给你吗?新海他那么强壮的身体染上这毛病都挡不住。”
阿庆领着翠就这样到了那个在大会堂里的临时住处,没有摆喜宴,也没有亲朋好友的祝福,阿庆和翠就这样生活在了一起。翠把存折交到阿庆手上,“这是你这几年搛下来的钱,都在这里。我们把房子重新建起来吧,好让你父母在天之灵也能瞑目。”
阿庆跟翠在一起了,又开始重建房子,这消息不胫而走,传遍方圆几十里,从那些人的摇头姿势来看,都在为新海感到不值,辛苦一辈子赚下家底被翠带到了阿庆家。
面对流言风语,阿庆和翠也都只是笑而不说。
开工的那天,从废墟里挖出了三个坛子,有人说是阿庆的爷爷留下来的银元,也有人说那只是三坛酒,最后有一坛当着阿庆的面被打开了,那醇香立即招来了众多的酒鬼,这一坛酒成了这开工仪式上最出彩的一幕。
三坛酒被喝掉了一坛,剩下的两坛被翠藏了起来。几个月努力,那块空近了二十年的废墟上又建起了崭新的楼房,阿庆看着跟翠一起建起来的房子,流下了热泪,从此告别了大会堂那间临时的住所。
阿庆和翠开始了新的生活,住进了自己的新房。
一年后,阿庆跟翠一样开始了早晚的咳嗽,一天比一天厉害,翠看着逐渐消瘦的阿庆,心里不是滋味,她劝阿庆去医院检查一下,阿庆只是傻笑,他知道他这咳嗽的病是从翠那里传染过来的,两人天天处在一起,被染上是正常的事,再说这病既然翠没治好,他也一样,肯定治不好。对翠的埋怨,他只是傻笑地应对。
翠的身体也一天不如一天,早晚咳得比原来更加厉害了,时而还带有血丝,这期间阿庆忙里忙外,又要照顾翠。翠的儿女来看过,不过连门都没进,把东西搁在门口,隔着窗户叫一声“妈!”就走了。
那个冬天,翠没能熬到过完春节就闭上了眼睛,此间阿庆一直守在她身边,他紧紧地抱着翠的身体,那种痛苦他无法言表,比当年家当被烧得一干二净还要痛。
阿庆简单地为翠办了一个葬礼,大家害怕,来帮忙的人都极少。
翠走了,阿庆又开始过起了孤独的生活,他不敢走近人群,大家都怕他这毛病会传染给他们,只有整天把自己关在房子里。
有几次他试着走近大家,“阿庆,离孩子那么远点,不要把病传给他们。”每次都远远就被人呵责,这样的话还算是委婉的,有的点甚至让他滚远点。他喜欢小孩,每次见到村里那些活泼可爱的小孩,他就想过去抱一抱,但翠传染给他的病也一样会传染给别人,他自己也清楚地知道,他只好咳着离开了,站在一个很安全的距离上,远远地看着那些小孩,他也曾想过有自己的小孩,但翠在的时候已经结过扎,没有了生育能力,现在翠走了,他更加孤独了,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回到自己的家中,整个房子就他一个人,没有人敢来,就连想去小店买东西,都先把钱放在离店门十多米的一个石椅上,写上要买的东西,老板过来用塑料袋把钱装走,然后把他要的东西和零钱放在石椅上。
醉了阿庆开始笑了,他仿佛看到了翠也在笑,那“咯咯咯”的笑声,始终在在他的脑海里回荡,他又看到他父母的那凝视他的眼神,那样地慈祥。
阿庆迈着醉步,走进了房间,翻箱倒柜地折腾了一番,把所有的衣物都倒在地上,然后把两个酒坛打碎了,任酒浸湿着地上的衣物。阿庆点燃了被酒浸过衣物,看着那些乱蹿的蓝色火焰,阿庆笑了。桌子烧着了,箱子烧着了,楼板也烧着了。
阿庆家的房子又烧起来了,村民看着那火红的一片,没几个人敢接近去救火。大火一直烧到第二天早上,几位胆子大点的走去查看现场,阿庆的遗体已经被烤得面目全非了。
大伯出面把阿庆的丧事给办了,跟翠一起被葬在了一个偏僻的小山窝里,每年的秋分前后,这个小山窝里都开满漂亮的彼岸花,火红火红的,将阿庆和翠的坟紧紧地包围着,象是一团燃烧的火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