偶遇第十三章-父亲
我早早就起床了，买了去石颜村的车票。
坐在候车室里在等车那瞬间又想起了一些事，一些跟秋有关的事。几年前，秋要我去学车，然后再买辆车，我说我喜欢喝点小酒，还是算了吧。那里做生意四处跑都坐公交车，也没觉得有什么不方便。而如今在千岛湖街上跑的私家车占了一大半，从去年以来，千岛湖镇上也出现了以前只有在杭城才能看到的堵车现象。
我在石颜村口下了车，从这里到村里还有一段路，因为自己没车，得步行进去。
上次是是坐在车上来的，没留意路边的美景。石颜村站在千汾线路边这村口根本看不到村里一屋一房，只有一条小溪从里面流出。
我沿着村道往里走，转了一个弯后，小村就展现在了眼前，整个村被大山环拥着，放眼望去，是成片的桑叶，这翠绿色盛开着村民们的希望。
当我快进村时，手机响起来了，是小洁打来的。
“大叔，萨达姆大叔，你在哪呀？”
“我到村里了。”
“怎么没叫我？”
“这事我一个人跑一下就行了，现在又没正式启动，没账让你管。”
“你上次说过的，算正式上班了，还让我呆在家里，感觉不舒服。我看有没有什么事让我做做，现在刚开始肯定有好多事可以做的。”
“呵呵，你闲不住呀。那好吧，你去准备一些做帐的材料，像收据，出库单，发货单，记账本，财务用具店、文具店里应该都有买的。你去看看，然后再看一些会计方面的书。”
“嗯，好的，还有呢？”
“还有就是，你上网查一查，注册公司需要哪些材料和程序。如果那土地流转合同签好后，我们马上就成立公司的，有些事你也可以直接问英俊和老林。”
“嗯，好的。大叔，村里回来后给我打电话。”
我笑着挂了手机，心里嘀咕着这小姑娘又有什么事了。
我在村办公场所没找到董书记和洪主任，我就打了董书记的电话，他说他正在镇里办事，让我等等，一小时后就回来。
我趁这时机，去那片新平整出来的土地看了看。一路上遇到几位摘桑叶的村民，顺便了解到了，这村的经济收入以养蚕为主，几乎家家都养蚕。
我指着那片被平整后的土地问，“这些新平整后的土地，如果种上大棚蔬菜，你们有没有什么意见？”
“那还能有什么意见了，向前人做的事，跟我们老百姓有什么事。”他们习惯把村干部叫做“向前人”。
“这话可不对，好比说这土地，这土地应该不是新造出来的吧，原来的土地的经营权是你们的，现在村里收上去，你们有什么意见没？”
“这个，我们不太懂，向前人说收上去，我们这些老头子又种不了那么多的地，现在年轻人谁还来种田地呀，都荒好几年了。不过呢，也有些老家伙死不肯交上去，说宁可让地里长草，也不给向前人捞钱。后来听说村里把土地收回去每年都有钱分的，交得比谁都快。”
我站在田边听着老汉侃着，心里却盘着另一些事，如今从事农业的人越来越少了，只有这些上五十多岁的老人，等这批人老去后，这些田地谁来种，年轻人是不会来的。
“小伙子，你是哪家的孩子，我眼拙，没看出来。”
“我呀，以后可能就是你们村的了，我是来看这片地的。想来你们村种菜。”
“好，很好呀。”老汉从桑田里抬出一箩筐摘好的桑叶到路边。
我走上前去，递给他一只烟，并帮他点着了。
他吐着一个烟圈，眯着眼，脸上堆着朴实的笑容，“小伙子，你不错的。”
我继续向那片地走去，几只挖机正在整理排水沟。我站了一会儿，董书记打电话来说已经到村了，我就赶了过去。
董书记将一份合同的草稿交给我看，我别的都不关心，就直接翻到了土地流转形式那条。
“你们还是坚持以土地入股的形式。”
“是的，这是镇里的意思。”
“可以理解，你们也是想利益最大化。我们做生意的也是这样。不过你们提出以土地入股的形式进行合作，那么我问问你，我们的经营你们会不会介入？以什么形式介入？”
“这个不会介入的。”
“那我也不跟你兜圈子，如果在我们账务上做手脚，你们的收益不但不会提高还会减少。这个你们应该想得到的。”
“那你们的意思呢？”
“按老林的意思，就是以租金的形式进行流转，我也去过几个乡镇看过，基本都是500元一亩左右的年租金，也有的乡镇以当年500斤稻谷的价格作为租金的。这个形式应该是可以接受的，老林还提过，前几年土地肥力不够，第一年是不是能低一点。”
“那我等下再去商量一下，看如何定。我们主要是考虑到租期肯定不会一两年的，以后如果土地租金涨了，我们不好向村民交待。”
“租金方面我回去再和老林商量一下，给一个浮动的方案，比如说明年其他地租金涨到600元一亩了，我们如何来补这个100元差价，完全补你们100元应该是不可能，我们可以给一个比较合理的比例，大家都愿意接受的比例。”
“嗯，你说的有道理，我们再回去斟酌一下。商量好了，我再给你们电话。”
我回去的时候，带走了一份草拟的合同，在路上顺便给老林打了一个电话，跟他说土地租金的事。老林对我提议还是比较赞同的，“我们去种菜，一方面是为了赚钱，但也不能让村里吃亏。实现双赢是最好的。”
我离开石颜村后，决定回老家一趟，上次来由于英俊、老林和小洁都在，也就没提回家的事，其实我自从我知道秋有孩子后就很想回家去一趟，想告诉他们，想看看他们有什么反应。我拨通了父亲的手机，“爸，我现在在石颜，等下回来一下。”
“嗯，回来吃午饭吧，我让你妈去准备一下。我开车来接你？”前几年爸用自己养猪的钱买一辆三轮电瓶车，他说的车就是这个车。
“不用，我走回来。我先挂了。”我留意了一下通话时间，49秒，跟父亲通电话很少超过一分钟的。
我走在回家的路上，这条路也是我的求学必经之路。那年我第一次牵着秋的手踏上这条路，心中的喜悦只用发烟发糖来表达。如果物是人非，我孤身一个再次踏上这条路，显得有些落魄。
我正回忆着那些欢喜或悲伤的事时，没注意到前面驶来的车，那车停在我面前，我才发现是父亲。父亲将车调了个头，让我坐在后面。
我坐在后面，迎面吹着风，闻到了故乡的味道。同时也看到父亲那满头白发。
回到家，妈妈已经准备好了几个菜，都是我喜欢吃的。父亲给我倒了满满一杯白酒，然后给自己也倒满了一杯。
“生意还好吧！”妈妈问。
“还好！”
“你自己的事也要抓紧了，我和你爸还想抱孙子呢。”
我无语，喝了一大口酒，红晕立即上了脸，“秋刚生了一个儿子。”
爸看了看妈，妈张大着嘴巴看着我。
“你们要媳妇我可以马上给你领来，要抱孙子可能……”
我没有继续说下去，爸妈也没有让我继续说下去的意思。爸一口喝光了满一杯酒，吃了一口菜，放下筷子，用拳头指敲打着桌子，“秋是个好媳妇。”
有时把心事说出来比憋在心里要强，我知道爸妈也明白了什么，“好媳妇”应该是他们承认了过去对秋的脸色是不对的。
“你自己有什么打算？总不能就这样打光棍吧。”
妈正问着，我手机响了，是小洁打来的，我接起电话，同时站起来朝门外走去。
“大叔，我已经按你的吩咐做了。你还没回千岛湖呀。我还想问你几个问题呢。”
“我在老家，就在石颜村隔壁。有什么问题等我回来再说，好吗？”
“大叔，你又喝酒了？！”
“呵呵，跟我老爸一起喝，已经有半年没陪他一起喝了。”
“少喝点。回千岛湖给我电话。”
自从秋离开后，很少有人这样关心过我，小洁这突如其来的关怀让我感到意外，心里却很是受用，感觉那一刻时间突然停止了。当我从凝神状态回过神来，却看到了父母那异样的目光看着我。
我挂了电话坐回桌前，“是那个同学英俊打来的。”
“那可能是我老了，耳朵不好使了，明明听见是女人的声音。”老妈自言自语地说着，我意识到自己刚才那一句打了自己几个耳光，真是此地银三百两呀，多此一举。
吃完午饭，父亲用车将我送到千汾线上。“回去吧，我慢慢等。”
他没理我，坐在路边的栏杆上面，“吧嗒吧嗒”抽起了烟。看着父亲苍老的样子，我终于明白了那句话的意思：在父母眼里，你永远都是没有长大的孩子，时刻都需要呵护。
一直到我等到车，看着我上车，他才开着那辆三轮电瓶车，消失在我的视线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