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层(四)
打 分
高二第一个学期随着时间流走了,期终考试一结束,徐亚平感到一切都开始降温了。这个学期的最后几天,没有老师刻意的要求,一切都松懈下来,教室里四个一堆,四个一堆打起了扑克牌。徐亚平心中那座深埋的火山又开始活动了,岩浆好像就要喷出来了。压抑的心情使他无法安静地坐在教室里听同学们的喧闹,一转身便走出教室。
一月底的阳光正温柔暖着这块被冰雪冻僵的大地。这地沐浴阳光当然是一种享受,没有比这更幸福的。徐亚平拖着沉重的负担,享受的只是痛苦的存在。他抬头望着那远处模糊的山迹,正是他流泪的时候,在心灵深处又刻上了一道更深的痕迹,或许多年以后也会像眼的山迹一样模糊,可现在这一切又如何。他不敢往下想,他不清楚自己的命运将是怎样的?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又急速地吐了出来,将心中那座火山又压回原来的地方。一个人走在大操场上,那已枯萎的草就像失去了精神支柱一样,灰心地躺在地上,期待人的任意遭踏。看着这些枯萎的小草,徐亚平心中不由地一酸:往日的春天它们是如何的坚韧――顶石而出,破缝挺立,如今的我不也一样吗,一蹶不振。他久久地望着,又不时地摇着头。
“怎么啦?这样不高兴。”
徐亚平扭头一看,是他,就是那位这学期新转来的爱唱爱闹的施学乐。徐亚平对施学乐并不怎么了解,只知道他是一个乐天派,从来没有看到他伤心过,有次物理测验,试卷批完发下之后,由于大多数人的成绩都不够理想,教室里处处都能听到埋怨声,唯有他施学乐一个人大叫了起来,“哈哈,我又考了33分。”那声音中丝毫没有一点儿埋怨的意思。同学们都用惊奇的眼光瞧着他,“你们不相信是不是,给你们瞧,是33吗。”
徐亚平看到施学乐眼中闪烁着异样的光彩,看出他很高兴。
“考得不错吧!”徐亚平漫不经心地回答他。
“考已过去,管它好坏。牵肠挂肚,我才不去管那么多。”施学乐一边说,一边用脚狠狠地踢飞了一块小石子,抬头看着徐亚平,“考得不好吗?”
徐亚平长长叹了口气,“一切都好象完了一样。”把语气压得很低很低,以至自己都无法听到。
“天将降大任于是人焉,必先苦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只见施学乐一边说着,一边将头摇晃个不停,活生生一个“之乎者也”的老学究。
徐亚平看着施学乐那滑稽样,不由地扑嗤笑出了声,于是跟施学乐一起大声背诵起来,“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
施学乐看到徐亚平脸上有了一点喜色,便说道,“坐下来,随便聊聊。这好的天气,晒晒太阳挺舒服的。”
徐亚平看着施学乐那天生的滑稽像,又想起今年全校元旦汇演时,为班里夺得冠军的那一幕,他和丁华靖合演的《警察与小偷》,他那滑稽样加上丁华靖的那一脸的正气,与陈佩斯和朱时茂相比,犹过之而无不及。由他的“小偷”有着陈佩斯的幽默感之外,还加进他自己的独有的风格,赢得台下同学们的一阵阵的掌声和笑声。徐亚平想起这些,心中那股无名的忧伤给冲淡了许多,而且越来越淡。
“谈些什么?”
“就谈你吧,你这个挺怪的。”
“我有什么好谈的,这些年没有一件事成功过。初中想高中专,没考上,进了高中,本想有所作为,却受不了失败……”徐亚平本已被冲淡的苦痛,经他自己提起,又开始浓缩了。
“停,停,停。”施学乐急忙做了一个暂停手势,打住了徐亚平的话题。
“Hello! What are you doing?”
“Hello! 什么时候土匪变成了bandit了?”
徐亚平抬头一看,是那位被同学们叫做“土匪”的何钧勇。
“你们两个,什么的干活?”
“随便聊聊,你也来。”
“真他妈的惨,锅子都给考砸了。罪过啊罪过!”
“你们怎么都象从一个模子里塑出来的,你说考不好,他也说考不好。”
“不说就不说,谈什么东西,快来个话题。”
“让老猫先说,他刚说了一些。”
“我也没什么好说的,还你们先说吧。”
“那,钧勇你说说为什么别人要叫你土匪?”
“啊呀,这个问题好难呀,能不能不说?”
“居然这么说了,那一定要说了。”
“高一时,我有一段时间叫别的同学,开口闭口都‘土匪’,时间一长,好了,同学们反过叫我‘土匪’的也多了,于是慢慢地这便成了我的雅号了。”
很快,又开始了沉默。徐亚平低头不语,何钧勇虽然脸上堆满了笑容,其实内心仍是一团遭,气氛仍不活跃。施学乐看了看何钧勇又看了看徐亚平,“那我来说几个笑话,让你们开心开。”
施学乐拉了拉嗓子,猛猛地喊了几声,“啊――啊――!”
“有一个人在公厕里拉大的,”徐亚平一听这开头,就不由地笑出起来。“先别笑,好笑的还在后头。”
“这时候,只见他突然拎着裤子站了起来,放了一个很响的很响的屁,又蹲了下去。旁边的一位老不解地问,‘同志,你这是演的哪一出戏?’,这位仁兄大声地喊着,‘这都不知道,古人云:脱裤子放屁,多此一举。’”
这个笑话虽然粗俗了点,但也挺灵验的。何钧勇在原来的脸上又堆上了层无法形容的笑,“这人真是理解家。我也给你们讲个厕所上的笑话。”
“有两个人,拉肚子,急匆匆地跑到厕所上,蹲下之后才发现没带手纸。这时候他们都看见了在他们中间地上有张干净的报纸,他们两个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就是不敢上前去捡,这时候第三个出现了,他一手就将那张报纸捡走了。这两个人仍然你看我,我看你……”
徐亚平笑了几声,有时候要能放下点什么才能潇洒地活着,不能为了一次失利的考试而闷闷不乐,这样很容易失去本来就属于自己的那份欢乐。是的,痛苦是过去的,对现在又有什么了,牛奶打翻了,又何必哭了,难道哭了牛奶会回来吗?有人说过人不能像张果老那样活着,只留恋失去的东西,而忘了看前面的风景。徐亚平这时抬头看了看天空,心情好了许多。他这时才发现,操场上已坐满了一堆堆的人。
这时,徐亚平觉得屁股下湿湿的感觉,便顺手从衣袋里拿出那本刚从下面集镇上买的一本《中学生》,想垫在屁股下。刚拿出,就被何钧勇一手夺了去。
“这个妞长得挺棒的,你看看能打几分?”何钧勇一边磨着嘴皮,一边指着封面让施学乐看。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中国的杂志不管是什么性质的,都拿几个美女做封面,就连这也逃不出。
“这个又眼皮,嗯,十分;溥嘴层,十分;玲珑眼睛,十分;眉毛有点浓,五分,这个鼻子,只有五分;整个身材,二十分,这身打扮,二十分;这头发,搞得乱七八糟,得扣十分,总共七十分。”施学乐一边扳着手指头计分。看样子比研究一道数学难道还认真,还仔细,没放过长在脸上的第一个零件,从局部到整体全都照顾到了,确实是一位难得的评判员。
“不行,不行。这双眼皮得二十分才对,这个鼻子小得好看,怎么只有五分,十分。头发是乱了点,但也是流行色,听说还是港澳最新式样,不能扣十分,五分就够了。”何钧勇立即进行反驳。
徐亚平看着他俩那模样,真是又好气又好笑。“别说了,我看这个人妖里妖气的,有六十分已经也不起了。”
“对,对,就了不起了。还要九十分,臭美。”
“不行,就是不行,九十分又怎么着?棒就是棒,随便叫人来评……”
“嘘!你俩看那位穿皮夹克的能打多少分?”施学乐急忙打断了他的讲话。
“哪位?”
“你看,就是那位留短发,穿黑色皮夹克的。”
“八十五,可以打的。”何钧勇一口就打出来了,真看不出也是老手。
“我看,顶多打个五十九分,不及格。”
“八十五,嗯,可以吗!”
“五十分!”
“怎么这么不稳定,前面还是五十九,现在又怎么只有五十分了。你打分不是内行。”何钧勇神气对徐亚平说了一句。
“学乐,我给她打八十五,你这么高兴。是不是对她有那个……”
“有一点,而且挺好玩的。你们要不要听这个故事。”
“听,当然听。”
“都是肖玮杰那个混蛋搞的。那天课外活动后,我和肖玮杰一起去等饭吃。走着走着,他的鞋带散了,就蹲下来系鞋带。我就一个先走了,可没想到,他这下闯了祸。就是这位女的,那天我也穿着皮夹克,你看她的头发跟我差不多长,个子又跟我差不多高。肖玮杰跑过去,以为是我就拍了她肩膀,又把手搭在她肩上。那女的没有转头说了一句,‘怎么现在才来?’肖玮杰一听不对劲,羞得急忙往前跑。其实我就在前面,他看到我之后,一脸的羞气,并不断要我向后看看,我回头一看,这人脸颊上比肖玮杰还要红,就像要落山的夕阳。就这样,我就看清了她。”
“肖玮杰真他妈的笨。”
“你看,刚走过去又回来了。土匪你敢叫她过来吗,我有赏。”
“我替你叫。”徐亚平觉得挺好玩的,便毛遂自荐起来了。
“你不会干这事,还是土匪叫吧。”
何钧勇没叫,推来推去,等再抬头时,已经走远了。于是三个人对着傻笑了一会儿。
“走了,就算了,谈别的,谈别的。”
没多久,“Look, she came again.”这个bandit又说洋了。
“OK! 土匪快叫!”
只见何钧勇张了张口,又闭上了。真没办法,施学乐在一边使劲地催着。
“Come here,小妞。”徐亚平不忍看到何钧勇那欲说又止的举动,对着那位女同学大叫了一声。一声出口,他自己却被羞得满脸通红,再也不敢抬起头来。那位女同学一个劲地朝这边张望。何钧勇和施学乐一个劲地对她笑,仿佛是在向她解释什么,又好象是在为徐亚平的冒失的举动庆祝。
“你干吗老低着头,人家走过去了,还怕什么?”
“英雄,真正的英雄。想不到老猫也有两下子。”何钧勇一边说着,一边将大拇指伸到徐亚平面前。徐亚平慢慢地抬起了头朝施学乐手指的方向看去,确实走远了。可万万没想到,她居然又回头朝这边看了一眼,“我的妈哟!”徐亚平又拼命地低下了头。
“你快看,她回头看我们了。”施学乐高兴地拍着何钧勇的肩膀,“这个人可能对我有意思了。”
这时候,肖玮杰和丁华靖两人也朝这边走来。
“什么事让你们这么高兴?”
“我道是谁,原来是蚊子和蝙蝠。”
“不对呀,蝙蝠是吃蚊子的,怎么可能在一起了。”何钧勇又耍起了嘴皮子。
“怎么不可能在一起,蝙蝠把蚊子给吃了,那么蚊子不就留在蝙蝠体内,它们不就在一起了。”施学乐反驳着。
“笑归笑,我可是来布置任务的。今晚班委准备搞一次主题班会,你们最好是准备一下,到时候每个最好都说点东西。”
“班头下命令,我们能不执行吗?”
“我还要通知别的同学,你们玩吧。对了,学乐,我想今晚的班会由你主持怎样?”
“遵命!”
徐亚平三人目送了肖玮杰和丁华靖,然后又开始了新一轮的话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