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层(七)
“巴塞罗那”
一个星期的假期一过,同学们很快都回学校了,等待他们的是一个月的暑期课。这一个月期间学校里没有往日那些规章制度约束,是比较自由的一个月。又正值巴塞罗那二十五届奥林匹克运动会,学习的效果是可想而知的。同学们每天都是听收音机,每天的新闻是同学们最关心的事,就连上课时也不忘奥运会。
一个下午第二节课,三班的同学化学课正在上“盐水解”,化学老师说,“弱酸强碱盐都能发生碱性水解,这种弱酸强碱盐,我们以钠盐为例,都学到了哪些?大家来说说。”
同学们齐心地喊着:“硫化钠、硫化氢钠、亚硫酸钠、亚硫酸氢钠……巴塞罗那”不知是谁把“巴塞罗那”给喊了出来,化学老师睁着两眼,过了半天才说了一句话,“我说暑假期间上课是不行,学校里偏要叫我来上。下面的课你们自学吧。”说完拿起备课本,走出了教室。同学被这突发事件大感意外,教室里的声音渐渐地大了起来。
“徐亚平,刚才是谁说的巴塞罗那?”肖玮杰等化学老师走出教室后便大声地说了一句。
同学们转过身去看坐在最后面的徐亚平,一时乱哄哄的教室立即安静下来了,五十三双眼睛一齐对着徐亚平,他低下了头。只见肖玮杰走到徐亚平桌边,敲了敲课桌,“出来一下。”说完转身走出了教室,徐亚平白了肖玮杰一眼,但还是跟着走出了教室。
他俩一直走到教学楼前面二十米处一排绿化带才停了脚,“对不起,我刚才的行为有些过激。坐下来,我们谈谈心吧。”
徐亚平一言不发站在那儿,两眼望着远方的山脉。
“你知道的,我高一的时候不是也挺喜欢和班干部作对的吗?那次我们一起踢寝室门,让人给告了,还一起罚站了一个下午,连中饭都没吃。其实那时也不能完全怪我们,那几个班干部自以为是,让我们在寝室门口了十几分钟……”
徐亚平仍然没有说什么,但脸上已没有刚才来时那股傲气了,渐渐地低下了头。
“自从高二开始,我被你们选为班长后,我才开始觉得做班干部也挺不容易的,除了自己的学习之外,还要管班里的事。有些时候班里的事真让人头痛。本来高二第二个学期我是不想当班长了,都与班主任提过了,并向他推荐了丁华靖,可他没有同意。于是我又继续当了。下半年就高三,有时候我也挺当心的,高三了,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的未来着想了,当个班干部会影响学习的。我又想不当这个班干部了。昨天还跟老板谈过,他反而劝我继续当下去,他说他相信我的能力,会把学习和班里的事情处理好的。我如果不当,那他也找不出另一个人来当了,高三了,每个人都想拼一下,我学习成绩不错,同学中的人缘也不错。我也跟他提过丁华靖,他说丁华靖成绩不稳定,加上他是班里的团支书,也有自己的事。我没办法只好自己再继续干下去了。”肖玮杰讲到这儿,叹了一口气,然后看了徐亚平一眼,徐亚平仍然低着头。
“今天的事,我不想多说,方老师也有不对的地方,可能是他不喜欢在暑假上课,跟校领导闹了点别扭,本来无话可说,继续上课,但今天你这一说,他反而找到了借口,不来上课了。他不来上课,遭殃的是我们。”
“我也是口无遮挡地说了一句,当时觉得挺好玩的,不想会惹出大麻烦。怎么办?”徐亚平终于开口了。
“其实也没有什么,我们一起去向他道个谦,不就没事了。他毕竟是老师,不会计较的。”肖玮杰看到徐亚平被他说服了,就说出了自己的建议。
“那好吧!”
肖玮杰和徐亚平一起来到方老师的房间门前,从房间里不断地传出的声音可以辨别出里面正在看奥运会的转播,徐亚平对着肖玮杰神秘地笑了笑,肖玮杰会意地笑了笑,并抬起右手轻轻地敲了三下门。
“谁呀?”方老师的声音从房间里传出来。
“我,三班的肖玮杰。”
房间门打开了,方老师探出半个脑袋来,“有事吗?”
“方老师,刚才的事对不起。”徐亚平低着头。
“什么事?”方老师好象根本不知情一样地反问徐亚平。
“就是‘巴塞罗那’的事。”肖玮杰在一旁补充着。
“我道是什么事,原来是这事,没事的。要不是你们提醒,我又错过了一场精彩的足球比赛。”方老师每说半句话就扭头去看电视。
“那,我们的课……”肖玮杰显然看出方老师的不耐烦了,但他还是关心那堂化学课。
“今天晚上第二节自习给你补上就是了。”说完就将门关上了。
“谢谢方老师!”肖玮杰对着紧闭的门,还是礼貌地说了句。
在回教室的路上,徐亚平暗暗地发笑。
晚上,第二节自习课,方老师补完课之后,他看了看手表,离下课时间还有五分钟,“听说你们对奥运会比较关心。我明天在食堂那边的黑板上给你们出个金牌板怎么样?”
大部分同学们一时不知其所云,他们不敢相信这位老师下午上课时那恶劣的态度,到了晚上又突然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此时只听见徐亚平大叫一声,“好呀!”
方老师对着同学笑了笑,然后走出了教室。教室里一片哗然。
夏日的夜空星星眨着那迷人的眼睛,一弯眉月散着淡淡的光,在大操场的草地上,零星地坐着些人,离他们不远处几位老师弹着吉它大声唱着:“为什么?经过多年以后,所有的爱与恨都没结果……”
此时,肖玮杰和丁华靖也坐在草地上听着收音机,收机音是肖玮杰从家里特意拿来的。肖玮杰一边听着收音机,一边看着天空那稀稀的星空。
“蝙蝠,我听说只要对星星说出自己的心愿,这个心愿就会实现的。”
“不会吧,我听说的好象是流星。”
“那可能是我记错了。还记得我常跟你讲的那个故事吗?”
“记得,你不知跟我讲了多少遍了,我都会背了:一个女孩穿着一身洁白的衣服,晨风吹拂着她的长发,在晨曦的辉映下,异常地动人……”
“两年来我一直以为那是一个梦,直到那天我才发现她不是梦,是一个真实的故事。真的,不骗你的。”肖玮杰说着说着,就哼起了那首《yesterday once move》的调子。
“昨日重现。”
“你说什么?”
“昨日重现,你刚才哼的不就是昨日重现吗?”
“译成中文叫《昨日重现》,我那次还说是什么《昨日移动》,或是《昨日感触》了,想不到它原来就有一个这么好的名字。”
“你刚才说那个故事是真实,是怎么回事?”
“七号那天,那个梦又重现了,在一场大雨下,一把粉红色的伞将我的梦都涂成了粉红色,我看着她,她也看着我,彼此之间没有说什么,我知道她想说什么,我想她也应该知道我想说什么。就这样……”
“挺有诗意的。”
“你们俩原来在这儿。赶快回寝室去看看。”何钧勇听到丁华靖的声音后,一边朝这边跑过来,一边喘气说着。
“出什么事了?这么急。”
“快,快去看看,徐亚平在喝酒闹事,同学劝都劝不住。”何钧勇一把拿住丁华靖的手臂就往回跑。
听到这,肖玮杰拿起收音机就跟着何钧勇一起往寝室里跑。
快到寝室门口时,借着暗淡的月光便模糊地辨出徐亚平在寝室门口那一块空地上大吵大闹。几个同学无奈地站在旁边看着。肖玮杰走过去,拉住徐亚平的手,“你怎么啦?有事慢慢说,说出来就会痛快些的。”
“没事,我只想喝点酒。蚊子你走开,不要来烦我。”
肖玮杰从徐亚平的声音里分辨出,带着几份醉意,但更多的只是假装出来的,“想喝酒就喝吧。这样子是为了啥?”他一边说一边将徐亚平手中的酒瓶夺了回来,好家伙,红星二锅头,已经喝了近三分之一了。“想喝酒是吧,我陪你。”说完就口对着酒瓶,喝了几口,一股强烈辛辣酒精味道,刺激着肖玮杰的咽喉。“有事就说吧,说出来会好受一点的。”
徐亚平看着肖玮杰,用那带着酒精的口气说着,“中国女排又输了,输得很惨……”
一股莫名的感觉冲上肖玮杰的心头,他似乎忘了刚才那辛辣的酒精味道了,他将剩下的酒喝了个底朝天。动作是那么迅速,站在一旁的丁华靖一时没有反应过来,等他要上前抢夺酒瓶时,夺下来的却只是一只空瓶子。
徐亚平看到肖玮杰刚才的那一幕,也被惊呆了,酒醉感觉立即清醒了一半,“蚊子,你没事吧?”
“没事,我……我还以为是什么事,大不了的一点小事,睡……睡觉去。” 在酒精猛烈地攻击下,肖玮杰的舌头也醉了,他尽力地克制着自己,不让同学们知道他已经醉了,但声音却毫不留情。肖玮杰一边挥着手,一边对身边的同学大声说着,显然酒精已开始起作用了。
肖玮杰开始觉得两脸颊热热的,脖根上那血管猛烈地跳动着,渐渐地全身的血管都开始膨胀了,同学们的讲话声也渐渐地开始模糊起来了。
同学们拥着徐亚平陆续地走回了寝室,肖玮杰紧紧地抓住丁华靖的手,酒气已冲上肖玮杰的眼睛,他眼睛快睁不开了,双腿已有些不听使唤了,他真想就这样躺下去。丁华靖知道肖玮杰已经醉了,他不清楚刚才肖玮杰为什么会那样冲动,将一瓶酒全都喝下去。
月光淡淡地,心中的愁也是淡淡地,却又无法从心中将它驱逐出去。
肖玮杰不知什么时候又走回了大操场,带着那没有退去的醉意,这淡淡地月光却无法稀释心中那无名的愁绪。两年了吧,两年过去了,中国女排的悲剧仍然重演了。记得两年前,他是带着遗憾走上高中求学之路的,中国女排为了摆脱当时的惨景,在世锦赛上请回了老将郎平,可郎平没有挽回失败的局面,那最后一场球是他来这上学的头天晚上,那天他很伤心,他不相信这支曾经夺过五连冠的队伍,居然会越打越差劲,那时他也只能相信那是暂的,通过努力拼搏会重新找回王者之气的。可如今一切的一切又恢复了原来的样子。
肖玮杰躺在草地上,静静地望着天空那轮眉月。这时他听到大操场那一边有哭泣的声音,那哭声断断续续的,似隐似现,依稀可以辨出是男的。肖玮杰从草地爬了起来,朝着哭声走过去,“谁呀,这么晚了还在做女人的事?”肖玮杰快靠近时,哭声没有了,却见一个人站在那儿,“蚊子,是你,你在干什么?”
肖玮杰从声音里知道那人便是徐亚平了,“老猫,是你呀!这么晚了还在这里。”肖玮杰和徐亚平面对面地坐在草地上,“刚才是你在哭吗?”肖玮杰好奇地问着。徐亚平低着头没有出声,他的脸红了,但在这样夜晚是肖玮杰是无法看清他的脸色的。
“什么事?你平时不是这样的,挺有个性的,今天怎么了,又喝酒又哭的。”肖玮杰进一步问着。
“没事。”
“没事?骗谁,有事就说吧,没有人笑你的,说出来心里会好受一点的。敝在心里多难受。你没有听人家说过吗,你有快乐的事就讲同学听,让一份快乐变成好几份快乐;你有忧愁就讲朋友们听吧,一份忧愁让几个人来承担,你的忧愁不就变成原来的几分之一了吗。”
“我,我为中国女排……”徐亚平仍然低着头。
“不用说,我也一样难过。中国女排又输了,前面我听你那么一说,便有了那股将酒全喝光的勇气,我不知是为什么。”肖玮杰说着便拍拍徐亚平的手,“我想我们今天是为了同一件事而失眠的吧。还记得我们是怎样认识的吗?”
“记得,是中国女排。曾经我把女排当作自己奋斗路上的灯塔,不管学习多么紧张,对女排的关心我从来没有放弃过,赢了,便有一股力量激励我在学习上的前进……”
两年年轻人在宁静的夜晚谈着一些似乎不属于他们的事,渐渐地两人的思绪都融入这死睡的大地之中,两人都在草地上睡着了。夏天的夜很短,天很快就吐白了,新的一天又开始了,阳光依旧,笑声依旧。
暑假的校园里又多了点歌声:他说风雨中这点痛算什么,擦干泪不要问为什么,他说风雨中这点痛算什么,擦干泪不怕,至少我们还有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