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层(八)
午夜的话题
暑假一个月的补课时间已近尾声了,这一个月的时间,同学是在与酷暑中度过的。这是最后一个晚自修课了,天很热,五十四个人挤在教室里,汗臭味很浓,还好晚风断断续续地吹进来,窗户一打开蚊子也不断地从窗户外飞进教室,教室里随时都能听到“啪”的声音,有几位同学还故意将一只只打死的蚊子整齐地放在桌子上,到下课时再比比谁打的多。“打死你这只死蚊子!”,还有几位同学故意大声喊着,说完之后便扭过头看看肖玮杰,脸上露着诡异的笑,偶尔肖玮杰也抬头朝声音传来的方向看看,他也只顾自己笑笑,要是在平时,他是不允许同学们在自修课上讲话的,也并不是因为这句话的原因,他不管同学们讲什么他都会发作,说一声,“别吵了!”或者“上课了!”他说过之后同学也挺自觉地。但现在是暑假,情况不同,不必太认真。
同学们静静地看着自己的书,这时候教政治的余老师突然闯进了(3)班教室里,脸红红的,嘴里喷着一股强烈的酒气,两眼珠子冒着火。他摇摇摆摆地在教室里转了一圈,然后在讲台前站稳,说是站,其实整个人的重量都靠在讲台上面。坐在后面的几位同学开始嘀咕起来了,“余老师今天怎么这样?”声音很低,余老师还是觉察到了。只见他拿起放在讲台上的黑板擦猛地朝那两位同学扔去,并大声地叫着,“嘀咕、嘀咕个啥?”。
“啪!”黑板擦不偏不歪正扔在徐亚平同学的桌子上,粉笔灰像烟一样地冒着,溅得徐亚平一脸的粉笔灰。徐亚平正埋头看书,对这突如其来的事,有点恼,“霍”一声从座位上站了起来,两眼睁得圆圆的,真想捡起那粉笔擦回敬老师一下。全班同学都扭头来关注着,此时坐在徐亚平后面的丁华靖走过来,将徐亚平压回座位上,“算了,余老师酒喝多了。”徐亚平咬咬嘴唇没有说什么,心中揣着一股莫名的气愤。
肖玮杰看到这些,本想叫一声“起立!”,然后说声,“余老师你醉了。”可一想这样不仅会伤害余老师的自尊心,而且日后他还要来上课的,这样对同学对余老师都不太好,这样老师会对他们这个班有陈见,上课就不认真,会害了同学们的。正在他犹豫的时候,余老师可能意识他有些失态了,迈着仍带几份醉的意步伐走出了教室。
月光静静地泻着,把寝室外面那块空地照成了乳白色。暑假补课一开始,高二(下半年的高三)就搬寝室了,这是学校为照顾高三的学生的上下课方便,将高三的寝室设在离教学楼最近的一幢平房内,三班的寝室前面有一块空地,中间是那条高一、高二教学楼通往学校食堂的路,每到吃饭时间,空地上就会站满同学,边吃边聊。此时已是二十二点多钟了,寝室里的灯早已熄了,学校虽一再声明要求同学们要和平时一样按作息时间,也有几位老师值日巡逻,有些老师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不出大事情他们是绝不会来的。所以仍有几位同学坐在这块空地上闲聊着,明天放假了早上不用起得很早,晚上便自然有睡不着觉的人。
“今天要不是蝙蝠拦着我,我真想上前去揍他一顿,还是老师呢,这么没素质。”说话是徐亚平,他大声地嚷着,手还不停地挥舞着,显然是对今晚的事心里仍不平。
“现在有些老师的素质是不怎么样。”
“我初中有一位英语老师,个子不高,挺会做大的,只要那个学生上课不认真听,他就暴跳如雷,有次坐在最后一位同学居然在上课时睡觉,他看了之后气得两眼直放绿光,飞步走向前去,抓住那同学的头发往上提,那位同学头发被抓,痛得醒了过来,不好意思站了起来,虽然低着头,但还是高出老师半个头。本来吗,这事就完了,可没想到这位老师还一个劲地骂着,不是用英语是方言,这也无所谓呀,他骂了还不过瘾,又上前去抓同学的头发,这下这位同学也被激怒了,为了不让老师抓到自己的头发,推了教师一把,没想到这一推居然把老师推倒在地,同学们惊呆地看着眼前所发生的一切,不敢出声。那位同学也立即后悔了,像木头一样呆在那儿。老师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又朝那位同学走过去,同学们看着他的脸,只见他的脸皮跳了跳了,两眼这时冒的不再是绿光了,那火焰般的眼神,好象可以吃掉一个人。只他抱起那位同学放在桌子上的课本,就往窗户外扔,没有一个同学敢上前去阻拦,桌上的书扔完了,接又把放在抽屉里的书也仍出了窗户。扔完之后,走到讲台上,把黑板擦狠狠地朝地上一扔,然后拿起备课本走出教室。你说这位老师的素质有多高,我不知道,这样的老师怎么会有资格教书的。还灵魂工程师呢!”
“有些事也不能完全怪老师,同学们自己也有责任吗,但有的老师采取的措施有些是过份了点,其实有些办法也是挺好的,不但可以让学生听他的课,而且还能促进与学生的感情交流。我初一时有位地理老师就不错,他上的地理课虽然不做考试要求,但讲得很风趣,同学位都愿意听,他将地图上的沙漠说成是麻子,大沙漠叫大麻子,小沙漠叫小麻子。他上课虽有趣,但毕竟是一门不作做考试要求的副课,开始上课时还是有许多同学看课外书,或睡觉,他发现这些既不火也怒。有次有位同学在上地理课时看小说,被他发现了,他一边讲着课,一边慢慢地走过去,那位同学也很快就觉察到了,将地理课本压在小说上面,假装认真地看地理书,老师不动声色地走那位同学身边停了下来,‘挺认真的,我问问你,这是什么地方?’他用手指着那位同学课本上的一张地图说着,那位同学脸都红了起来,哪还敢出声,‘不知道是吗,那这是哪里?’说着又将课本翻到下面一页的一张地图指问,他就这样几页几页的翻着,到最后课本被他翻完了,底下的小说就露出了原形,他用手拎起那本小说,笑嘻嘻地问着,‘告诉我这又是什么东西?’那位同学被吓得直冒汗,不敢抬头看老师。‘这么好的东西,我替你保管几天。’之后就让好位同学去他房间里,跟他谈些什么,去过他家的同学都这位老师好,这样轮到他一上课,同学都很自觉地听课了。”
“你说的这样的老师好象不太多了,我遇到的大部分是一些癞皮似的老师。就说我初中那历史老师吧,开始教得好好的,不知什么缘故,就大变了,一整天少见他的影,就在上课时见到他,一下课就没消失得无影踪。上课也是尽胡闹,出一道叫一同学站起来答,答上来了就坐下,答不上来,不客气靖站椅子上,再一道,答出来坐下,答不出来就请站在到桌子上面,再答不出来那就不要再客气了,请站到讲台上面吧,一节下来,讲台上定站一个人,那椅子上桌子上就不用说了。有位同学因为个子小还被他高高地举起过,就像举重那样地横举着。我也被罚在讲台上面过。还有一次不知什么缘故好多同学都围到窗户前去看他,后来才听说是他和别人争女朋友打起来了,在学校外面路上。他看到那么多同学围在窗户前看,事毕之后就折回了教室,笑嘻嘻地对同学们说,哪些同学围到窗户前去看了,请站出来。同学们没有什么准备,也挺老实的,一个个都站了出来,有十几个吧,他给这些同学编编号,从零号开始一直到十一号,按号码顺序轮流每天给他房间打扫卫生,打开水,不干也行,买斤好酒孝敬他,他要求那些同学当场订下来是干活还是买酒,有好几位都选择了买酒,而且还报出了酒名,这时坐在座位上的一位同学觉得好玩,便开玩笑地叫了一声,‘人参酒一斤!’老师立即将他揪了出来,并给编了个号:负一号,并说,‘这人参酒就你买吧,负一号,随便什么时候送都行。’这样的老师,你们说怎样?”
同学们一个又一个讲着他们亲自经历过的故事,这些事对他们来说,可能是一个永远无法抹去的阴影,书上说要尊敬师长,这可这样的师长又怎样让他们去尊敬了。这时候丁华靖从寝室里走了出来,朝这几位说着,“不早了,早点休息吧。今晚可能还会有老师来的。刚才隔壁的四班寝室里闹起来了。”
“就来,蝙蝠,在寝室里讲故事不要紧吧。”徐亚平问道。
“我想不碍事吧,只要不大吵大闹,老师也不会来管的。只要小声点,不吵醒别的同学就行了,坐在外面等会儿老师来反而不好。”丁华靖回答着。
“睡了,睡罗。”这几位同学一拥蜂地回到了寝室。隔壁的四班寝室里仍然闹着,声音挺大的。
刚躺下,徐亚平便又开始讲了,“我们继续吧,前面你们都讲了,这下轮到我了,我前面还不想跟你们讲这个故事了,你们都讲了,我心里都痒了。”四班寝室里的声音没有停下来,徐亚平声音有些小了。
“老猫,稍微大声点行不行,隔壁太吵了,我听不见。”
“行,我大声点。我们初中有位色狼老师,我们也不知他究竟玩过多少女同学。半夜三更都跑到女生寝室里,往女生被窝里钻……”
此时,在隔壁随着一位值班的女老师一声喊,“都什么时候了?”那吵闹声立即停止了,反而徐亚平的声音显得大了点,这些对于正讲得起劲的徐亚平来说丝毫没有注意到,他仍然讲着。
“他总是用威胁的口气逼着女生同他干那事,而且还威胁不让讲出去……”
那位值班的女老师早已来到了三班的寝室门口,她将手电照向徐亚平,大声叱道,“都什么时候,还讲这些下流的东西,给我站出来。”
徐亚平正讲在兴头上,被这位女老师这么一声吼,心中极为不快,便不管什么了,大声地回了一句,“我没穿内裤也要站出来?”
没有睡着的同学都笑了起来,他这一声隔壁的别班同学也听到,从那边传来一阵阵地笑声。
这位女老师听到这便哭着跑出了寝室。寝室里那一刻立即安静下来了。
夜深了,故事却没有讲完,三班寝室里的人一个个都睡着了。
新学期开始了,学校里又迎来一批新的同学。
这对于高三的同学已不再是什么新鲜的事,他们两年中从新同学过渡到了老同学,对于他们来说,这所学校已没有什么新鲜感了,除了上课、吃饭就是睡觉,再也没有往日那种好奇感了,整天在教室――食堂――寝室这三点上来回地奔跑着,即使有点别的也是在吃饭的时间,三班四班寝室前面那条路正是高一、高二的同学从教学楼到食堂必经之路,有些同学自觉不自觉地拿着饭盒站在寝室门口看着那些高一、高二的同学从身边走过,尤其是那些有点姿色的师妹们走过,总有几声怪叫声。有时候还有几位同学故意站成一排,横在路上,让那些师妹从旁边的空地上绕道而行,等她们走远之后又传来阵阵笑声。也许这就是高三的学生一天最快乐的时候吧。
午饭刚吃过不久,午睡的铃声还没有响。在三班寝室门口,被人称为“犟牛”的吴川军同学将一桶刚提来的水倒掉,背后传来徐亚平等几位的狂笑声。肖玮杰刚从食堂那边蒸饭回来,看到这一幕,感到有些纳闷,便走过去问,“犟……”刚出口便收住了嘴,他知道吴川军这个绰号是徐亚平给取的,吴川军本人并不喜欢人家这样叫他,“将一桶好好的水倒了,怪可惜的。怎么啦?”吴川军白了肖玮一眼,没说话,拎着水桶向水池走去。
肖玮杰走进寝室里,看到徐亚平在笑,便明白了点什么,“老猫,你又捉弄他了。”
“没有,没有。”徐亚平笑得嘴都合不来了,旁边几位同学也跟着笑。
“徐亚平,从犟牛的水桶里勺了一杯水。被他发现了,他问徐亚平是不是他干的,徐亚平跟他开玩笑说不是,他便怒了,将一桶水都倒了。倒了之后又去提了一桶回来,徐亚平又勺了一杯,是当着他的面勺的,不过没有跟他打招呼,他刚躺下,看见徐亚平去勺他的水,便爬起来一声不响地将这桶水又倒掉了。”旁边一位同学神彩飞扬地讲着这件让这些人发笑的事。
肖玮杰听这位同学讲了之后,也笑也起来,刚笑了会儿,便想起今天早上班主任跟他讲的那件事来,“老猫,我有事跟你讲,跟我来。”
徐亚平跟着肖玮杰到了教室,这时教室里空空的,没人。“老猫,暑假里那件事,俞老师已告到周校长那里去了,她要校长将你退了,要不然的话,她就辞职。学校里可能要给你一个警告处分。”肖玮杰郑重地说着。徐亚平两眼睁得圆圆的,说不出一句话,他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一切,半天才冒出一句话,“开玩笑吧。”
“是真的。我也知道那天晚上你是随口说说,没有一点恶意。我把那天的事都一五一十地讲给班主任听了,他说他再到校长和俞老师那里给你说说。我看什么时候到俞老师那里道个谦。”
“又道谦,这一道谦不是明摆着我错了吗,如果我不道谦她能把我怎么着,不过是一句话而已,警告就警告,没什么大不了的。”徐亚平觉得自己就这样去道谦太亏了。
“不是这个问题,万一明年高考你的警告没有被撤销,那……”
“我都不怕,你怕什么。”
“有些时候不能由着自己性子来,要想清楚也再做决定,真理和谬误之间只有一步之遥。既然你执意不肯去道谦,我也不勉强,做愿周校长能通融一下,减轻对你的处罚。午睡时间到,去午睡吧。”
三天后,要开学典礼快结束时,学校生活指导老师上了台,“下面宣布一个警告处分:高三(3)班徐亚平同学……”就在那一瞬间,校长突然走到生活指导老师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说,“等一下宣布。”同学只看到校长和生活指导两人在台上嘀咕了一阵子,谁也听不到他们讲了些什么。随后只见生活指导老师将那白色的布告纸叠了起来,然后对着话筒咳了一声,“下面宣布一个口头批评,高三(3)班同学徐亚平同学在暑假补课期间由于平时放松对自己的思想品质的修养,不尊敬老师,现学校决定对徐亚平同学作一次口头批评,希望徐亚平同学接受这次教训,日后加强自己的思想品德修养。特此批评。”徐亚平感到纳闷,不知为什么那警告处分突然之间变成了口头批评。他立即想到肖玮杰,便扭头去看肖玮杰,此时肖玮杰正朝着他笑,他仿佛明白点什么,于是也对肖玮杰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