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鬼儿”　

“烟鬼儿”

文 /木石无腐

££嘴里衔着一支干瘪的烟卷，不时地“吧叽吧叽”几下，偶尔吐出些白色的烟雾，搞得周围云雾缭绕，俨然置身于寺庙之中。这就是“抽烟族”给我的总体印象。

££李大爷无疑是这一族中德高望重的“元老级”人物，没有人见他丢下过烟卷，即使是在吃饭的时候。对他来说，烟已经化作一种调料，没了它，饭也就索然无味了。

££黑夜与白昼就在他的烟杆子上流转。

££“你睡着了，还抽不抽啊？”有人问。

££“抽！当然抽，不过是在梦里抽。”他笑着回答。

££人们都笑了，笑声将阳光溅得粉碎，空气也活跃了许多。

££“你那么爱抽烟，就叫你‘烟鬼儿’吧，行不？”人们打趣说。

££“恩，不好，不好，有那么多好听的、响亮的不叫，像‘烟圣’、‘烟神’、‘烟仙’啦多好听，偏叫什么‘鬼’。”他板着脸装作生气的模样说。

££“还没叫你‘烟王’（与‘阎王’同音），你就该知足了！”

££人群中又荡漾起了笑声。

££自此，人们就都叫他“烟鬼”。

££“烟鬼”人好，真诚、热情、开朗，整日里嘻嘻哈哈的，像个“老顽童”似的。他爱他的家，对老伴无微不至，关爱十足；对儿子尽心尽力，管教的很是出色。他从来没有骂过孩子，也几乎没有打过孩子，只是有一次他却再也无法控制自己，狠狠地抽了儿子一下。

££那次，他叼着烟卷儿，哼着“暖风熏得人心醉”进了家门。

££一进屋，就见原先坐着的儿子“刷”地立了起来，神情紧张兮兮的，脸色苍白如纸；手背在身后，仿佛后面有人拉着似的。

££“手里是什么？”

££“没，没什么……”儿子脸色又转成了红色，如同西天的一抹残阳。

££“让我看一下！”“烟鬼”拉长了脸。

££静默在无声地蔓延，扩散。窗外没有孩子们的喧嚣，也没有鸟儿们的歌唱，只有墙上不懂人情世故的时钟在“嘀嘀哒哒”地做着机械运动。

££良久，儿子瑟瑟地伸出了手，一支还冒着白色烟雾的“过滤嘴”静静地躺在他的手中。火星子被从窗户里爬过来的风吹得红红的，一闪一闪。

££“你？！”“烟鬼”浑身抖成一团。

££“啪！”一声清脆的耳光落在了儿子的脸上。

££之后，四行泪水“哗哗”地流了下来：儿子的两行，另两行是“烟鬼”的。

££这是他平生唯一一次打儿子，他不想让儿子和他一样，成为“烟鬼”。

££“烟鬼”还是离不开烟，整日吞云吐雾。终于有一天他感觉身体难受的要命。在老伴的喋喋不休下，他去县医院做了诊断。

££然而在他接过诊断书时，却赫然发现上面用红色笔写着令人绝望的“肺癌”两个开玩笑的字样。

££他的眼中有晶莹的东西闪烁。

££回去的路上，他把诊断书撕得粉碎，一把丢在风中。白色的纸片在风里立刻飞舞起来，像一个个被岁月遗弃的蝴蝶，如一朵朵落寞凄凉的小花。不久，它们就都散落在角角落落，等待着人们的践踏。

££“咋样？”老伴儿一见他回来就焦急地问。

££“还能咋样，小毛病，没什么，连药都没开，大夫说休息几天就好了。”他挤出几丝笑容。

££老伴长长地出了一口气，“那就好啊！”

££“烟鬼”还是烟鬼，整日说说笑笑，爽朗得没有一点异常，只是一天晚上抽搐得厉害。

££第二天就再也没能起来——他真正地成了烟鬼。

££哭声震天坼地，泪水汹涌奔腾。

££在整理遗物时，老伴瑟瑟地从他枕头下摸出一个纸条，只见上面用歪歪扭扭的字体写着：

££曾经有无数根香烟摆在我的面前，我没有禁得起诱惑，事后，我追悔莫及。如果上天再给我一次选择，我会向它说“我恨你”；若在这份恨上硬加一个期限的话，我希望是—万年。

££哭声更响了，泪也更澎湃起来。

££几年后，儿子长大了。很奇怪，没有人见他抽过一支烟，从来没有。有人甚至怀疑他不是“烟鬼”的儿子。

££但他是的，确确实实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