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烟花还要寂寞第九章——Chapter9

Chapter9

她离开了。带着无尽的情愫。她终于知道和他只能站在两个方向上隔江相望。他说的对，她该有自己的生活。那么就离开吧，不再给他负担，或许是最好的结果。从此两苍茫，对于他和她，或许是一段无法控制的宿命。

他不敢去见她，不敢去打听她的消息，他怕自己再一次在她面前失态，他怕自己会忍不住把她拥进怀里再也不放手。她始终是适合飞翔的，她应该选择更好的生活，选择更好的男子。她那么美丽那么出色，她会更加幸福的。他不想牵绊她。他需要的是一个贤妻良母，是孩子的母亲。他没有资格去锁住这样一个天使。他宁愿选择放手。他只是希望她能够得到幸福。

她的人生开始了。另外一段，与学校无关。她本来打算就这样一直写下去，做一个写字的人，像他一样。只是她发现自己需要选择另外一段生活。她进入了商界，开始在灯红酒绿的世界里匆匆忙忙。她穿着得体的职业装，化着精致的妆容。她每天穿梭在高大的写字楼里和高档的酒店里。她只知道就这样一直忙碌下去，她没想过要休息，她不知道自己到底在追求些什么，她只是知道不能停下来。停下来就是一段宿命。

她仍旧偷偷地想他，想念他的声音，他的身影，他的手指，他的嘴唇。她拼命地控制着不去回忆，她怕自己会忍不住。多少次，她开着车子走过那所她毕业的校园，她多么想进去看看。看看他们曾经走过的林荫小道看看她和他曾经呆过的教室。但是她忍住了，她告诉自己只能忍住。她不能见他，况且见了他，又该说些什么呢？

她还是知道他的消息，她收集他的每一部作品，她知道他又去国外参加会议了。那么他的儿子西西该交给谁照顾呢？他的身边是不是又有了很多年轻的女学生，她在他的心里难道就只是一个过往，一个年轻的影子而以吗？她不敢再想，她怕自己会控制不住。

旁人眼中的她是幸福的，事业如日中天，有了一个爱她的金龟婿。那是个高贵的男子，是多少女孩子艳羡的。但是她却感到困惑，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少了些什么。她最近刚知道的一件事情是她又要升职了。

他不知道她的消息，他以为自己就这样把他忘记了。真的把她忘记了。就像他曾经的妻子也是他的学生，他们结合然后又分离。结果还是一样的。只是一些痕迹还是无法消失的。那天他看见一位酷似她的女孩子，穿着白色T恤，牛仔裤，白色球鞋。走路的姿势几乎和她一模一样。他的心就要跳出来了，他以为是她。他有种窒息的感觉，但是他的心里充满着欢喜。他急匆匆地赶上去，他不想让她发现，他只要偷偷地看上一眼就足够了。但是那个女孩子回了一次头，他立即失望了。像是掉进了无尽的深渊。不是她。他苦笑了一下，自己怎么能够这样失态。还以为会忘记她，可是一个小细节他都不能够遗忘，他还是庆幸幸亏不是她。

这些年每年过年的时候都会有往届的毕业生来学校开聚会，他每次都会在场。不管多么忙，他总是要去。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想要看到她。特别是有一次，他知道她那一届的学生要回校团聚了，请了他。他欣喜若狂，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欣喜，他仿佛去见一位多年未见的老朋友一样。但是很遗憾，她根本就没有出现。他很失望。整个晚上都提不起精神。后来他从同学们口里知道，她现在过的很好，她投身商界了，现在在一家大公司里做得很出色。

他笑了，她本来就是聪慧的女子，她总是会优秀的。商界？她曾经是个单纯的会写出星云流水般的文字的女子，他想起她写字的表情，干净而不掺杂质。不知道商界中的她是个什么样子。他那次聚会话很少，他只知道自己喝了比往常要多的酒。他知道只要醉了就不会再想她。

该来的时刻还是来了。她的公司赞助一个图书发布会，听说请了很多各界名流。她负责一切流程。她忙忙碌碌地跑来跑去，其实她不喜欢自己指使着别人去做每一件事情。她最想做的事情是呆在安静地地方。可是她知道，只有指使才能显现出她的地位和价值。她优雅而沉着地应付各种事件，她像一个高高在上的女王，安排和操纵着一切。他的男友曾经对她说过，麦，我就喜欢你工作时候的样子。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她有过一刻的失望。因为连她自己都不喜欢自己工作时候的样子。她更喜欢自己写字时候的样子，可是有多久，她再没写过字。也不再写日记，她不敢记载。她怕一不小心，自己的内心就这样流露出来了。Rose说，写字是对一个人的暴露。她记得他曾经说过，你写字的时候像个祈祷者。她记得她听完之后就看着他笑，笑得他也不好意思起来。

一切都准备妥当，各界的名流开始入场。她还不能休息，她要陪在上司跟前应酬那些名流，这些场面她已经司空见惯。她用平稳优雅的声音和职业的笑容跟每一个商界人士打招呼，她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是在欢迎别人还是只是在做一个程序。

然后，他来到了她的身边，她刚出口一个字，你……就说不出话来。她一下子怔住了。是他，是那个三年未见的他。她真糊涂，凭着他的名气，他怎么可能不被邀请呢。他看起来还是那么优雅，浑身散发着书香的气息。和商界大亨们的酒色财气完全不同。他得体的装扮，大方而不失风度，像一个学者。他本来就是一个学者。她在那一刻不能呼吸。

他看到她有些不认识了，黑色的晚礼服，精致而华丽的妆容。三年之后的她是这个样子，那么的高高在上，像个女王。他的心里波澜起伏，他不知道自己下一步该怎么做。他甚至不知道自己的第一句话该怎么说。

她的上司发现她的失态，不知道怎么回事。于是，上司便跟他打招呼，说大教授，总算把您盼来了。您里面请。她缓过神来了，她竟然会失态。她真的没想到他们相见会是这样一个场合。上司问她，你怎么了，是不是太累了。她笑笑说，没有，没事。上司又问她，你认识他？大学者啊。她说，不认识，我认错人了。

然后她依旧忙碌，她尽量地做到完美，她穿梭在其中。优雅而高贵地处理每一个流程。他在角落看着她，她是那么成熟而美丽，他甚至有些不认识她了。他记忆中的她从来没有穿过裙子，他记忆中的她笑起来会露出洁白整齐的牙齿。他记忆中的她从来不喜欢出风头，他记得那次圣诞晚会上她弹着吉他唱歌的情景。他到现在还是不能释怀。而现在的她，魅惑而高雅，但是离他越来越远了。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她过的不快乐。

她开始陪着上司跟每位宾客敬酒。她依旧是职业的搭讪和微笑，她忽然感觉很累，尤其是当她知道他也在那里。她越想让自己表现得如鱼得水就越是发现自已越来越力不从心。她好想放下这一切，跑到角落一个人呆着。她和上司走到他所在的桌面上，她不敢看他的眼睛，她怕自己会失态。他静静地看着她，一言不发。然后上司跟大家介绍她，说这是我们公司的精英麦子小姐，这次的交流会完全是她一手策划的。众人都向她举杯，她不知道怎么了，端起酒杯来一饮而尽。之前她跟人敬酒的时候她从来都只是做做样子，而这次，她想一口气把酒喝完。对着他，她看到他眼里心疼的眼神。然后她就走过去了。随后，她对上司说，我去趟洗手间。

她跑到洗手间，泪水忍不住流了下来。她忽然好想痛快地哭一场。她感到很难受，她觉得快不能呼吸了。过了一会儿，上司打她的电话，她知道她还要去参加那没玩没了的应酬。她拿出镜子，开始补妆。她把妆化得更浓了一些，她只是想掩饰自己的心情。而在旁人看来，她仿佛一朵魅惑的罂粟。

就这样，宴会结束了。她喝了不少酒，走起路来有些摇晃。她陪着上司送走每一位宾客。送他的时候，他和上司握了下手。礼节性的，他和她也握了下手。他感到她手心的冰冷，她感到他手心的温暖。他有种想把她拥入怀中的感觉。但是他知道，他离她越来越远了。

她的男友过来了，自然地搂住了她。这个男人一整个晚上都没有出现，她闻到他身上的香水味。她什么也没说，并且把身体往他身上靠。他看在眼里，面容没有表情。他坐车走了。上车的时候他回了次头，他看到她的难过。他隐隐地为她担心，那样的男子看着就是纨绔子弟。可是他知道自己无能为力。他忽然觉得自己今天晚上真的不该出现。

他的男友拥着她上了车，她忽然想哭。想找个地方狠狠地哭一场。男友心情很好，甚至都不会关心地说声下次不要喝这么多酒。他将唇凑上来，在车里吻她。她把头别过去，男友吻她的颈项，双手在她的身上游移。她忽然觉得有些恶心，于是她静静地说，怎么，今晚别的女人没让你尽兴。男友停下动作，说，你胡说什么？我心里只有你一个。她冷笑着，是吗，你有那么爱我吗？我怎么不觉得。男友生气了，你什么意思。

你让我恶心。

她终于把想说的话说出来了。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说出这句话。一直以来，她都是顺从他的一切心愿。男友很震惊，同时感到被侮辱。男友愤愤地让司机停车，然后骂了句神经病，就下车了。她就静静地坐在车上，没有任何表情。司机问她，小姐，你去哪里。

回家。

她回到家里，把高跟鞋踢掉，把漂亮的发髻弄乱，她走到卧室，开始哭泣。她仿佛要把三年来的辛酸都哭出来。她突然觉得很绝望，她望着自己奢华的房间，忽然感到陌生。她再也找不到从前的感觉。她觉得自己像个木偶，没有感情。

他一直想着今天晚上的她，她让他心疼。她是成功的，可是她不快乐。他感觉像是丢失了宝贝的人，他感到心痛。他多么希望她是快乐幸福的。他曾经不止一次地幻想和她的相会，他会看见她的身边有一个高大英俊的男子，她小鸟依人般地依偎在男友身边，脸上的笑容干净明媚。那才是她该拥有的生活，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虽然奢华但是没有安全感。他为她担心，可是他什么也做不了。

第三天，她去上班了。她递了封辞职信。

上司问她原因，她说我累了，想休息一下。上司说你想休息多久都行，批你两个月的假。想去哪儿玩都行，但是不要辞职。她笑了，说，谢谢您的抬举，我想永远地休息。

然后她就走了。他的男友来找她，他说他不怪她，她那天晚上喝醉了。她却冷笑着说，我没醉。给你个面子，你说分手吧。男友说，你是不是疯了。她来了气，你他妈才疯了呢。

男友愕然，记忆中的她一直都温婉优雅，而现在眼前的她让他觉得那么不真实。他说，随便你。然后就走了。

她笑了一下，然后开始整理思绪。一切都该有个了断了。